■ 蔡 旭
午后，人懒散散地，躺在暖炉前，透过窗户，看著窗外的天。外面乌云层层叠叠，似乎要下雨，可是乌云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在慢慢移动，五分钟后，太阳出来了。人生似乎也是这样。没有一帆风顺，总有阴晴圆缺。
我先生，是这个大和民族里的普通一员。这个六十年前疯狂了的民族。今天，它病了。它民族里的组员病了。肉眼看不见的病，心理疾病。众所周知，赫赫有名的雅子妃，一病就是多少年，直到今天，也依然不肯出来见客。高级的疾病，抑郁征。我的先生也有。他说18岁的时候，上高中，在学校里受了欺负，当时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他的母亲，我的婆婆大人也没当回事。那个时候开始，他去看医生，服用药物，不登校，脱离社会好几年，不肯出来见人，藏在家里。几年后，他开始觉悟，出来读书，念大学。可是，心里的病根已经种下了。这药，一服就是十几年。轻易是戒不掉的，因为已经有了依存。结婚前，我不知道他有这病。结婚后，他服药，我觉得有点奇怪。
我们单位，去年招聘了个小时工。本地日本人。刚开始，在本社受到排挤，没人搭理她，她申请调去分工厂，听说刚开始还不错，几月后，再提起这个人，据说已经辞职了，且也不能再出江湖，得了抑郁征。大姨，退休前，是公务员。但据说，在任职期间，也服药。不能辞职，是因为这份职业，来之不易。一直到退休后，不和那些人接触，才开始慢慢脱离药物。日本人压力大，人际关系复杂。因为他们喜欢一个人或讨厌一个人，不表现在脸上。从来不像中国人那样，实在处不来，大吵一架。压根就看不见他们吵架，但是那些人却已经彼此无声地打倒了。
我曾经问过先生，他18岁那年，到底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他始终不回答。我也不再问他。因为那个瞬间，他的表情非常痛苦。他人单纯，不懂得圆滑，不懂得如何搞好人际关系，这可要比努力工作要来得重要得多了。他在会社里勤勤恳恳工作，可是勤快的人并不一定就会有好的评价。这也给他增大了压力。多少次，因为这样的理由而转职。我经常劝他，偷偷懒，装装糊涂，可是他不会，也学不来。单位里的人说他是少爷，贬义。他来家说。我跟他讲，你不要放在心上。
有一次，他对我讲，为什么每次他痛苦的时候，一定要告诉他妈。他说，町子一定会难受。我故意这么做的。我想让她难受，让她认识到当年为什么不管我？那个时候，我才18岁，什么都不懂。因为她，才导致了今天的人生。我一听，眼泪都流下来了。可怜的娃。想想我中国的娘，我还是幸福的。我安慰他，你也不要伤心，你娘现在也是男朋友比你重要。我把你当宝就行了。
我的先生，除了这点疾病，别的绝对都是优秀的。烟酒不沾，赌博不好，女人嘛，只有我一个。经济上小气，抠回家了还是给我花。他一直在努力，想早点脱离药物，这样可以买生命保险。我说雅子妃都戒不了，你也不要强求，慢慢来。何况你还没到那种地步。只是小小的人际关系，没有过不去的坎。多少次劝他，凡事不要放在心上。太太捧你就行。给你吃好穿好。可是他心细。我不是日本人，无法体会那种看不见的细微。我也是社会人，也在日本的职场卖命8年，为财。我不求进步，只要给我工钱就行。我看得起你，和你说两句话，看不起你，瞅都不瞅你。偌大的单位，别人三五成群，就我一中国人。我每天快快乐乐的，和谁都说得上话，和谁又都不真心。所以即使有背叛，也不觉痛苦。最快乐的事就是领到工资单。你班长爱喜欢谁喜欢谁。从不上心。看看和先生一类型的门间，拼命三娘，可是也不落好。干多错多，反而招班长嫌。我都替她觉得悲伤。
谁没有悲伤？我的娘离去，我的心脏一块肉都挖掉了。可是怎么办，活人还要活，且要活得好，让我在天堂的娘安心。只有坚强。世界不相信眼泪。爱情不相信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