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燕萌

Dear姑婆：

我曾经这样开头给你写过很多信，也收到了你英文中夹带中文的来信，虽然我们远隔万里，但我们还是经常互通信息，叙述各自生活中的喜怒哀乐，感觉上我们似乎离得并不那么遥远。今天我要给你写最后一封告别的信，因为你要离开我们去天堂了。

1921年2月你在上海出生了，是容觐槐和容凤娇的二姑娘，曾经就读于上海的中西女中，那是一所老上海的女生所向往的学校，教学质量高，培养的学生素质好。毕业以后，你和弟弟文森一起帮助父亲打理怡元行的生意，怡元行开在上海外滩，是你父亲经营的一家专门买卖修理英文打字机的店铺。

你是一个勤奋好学的人。你告诉我那时候因为你经常提着大大小小的包袋奔走在南京路上，为此有人给你起了个可爱的绰号叫“Miss bag”。看过你的旧照片，张张都是那么漂亮，融和中西方血统的你可谓容家的一代佳人。

你父亲是老二，于是我们就把你们在愚园路的家称之为二老爷家。你们家善于自制地道的果酱和美味的蛋糕，而我们家逢年过节则要做传统的广东点心，我们两家经常互相赠送共享同乐。你的姐姐不幸早年夭折，后来你的父亲也病故了，弟弟又体弱多病，为了操持一家人的生活，1952年你去了香港谋生。1956年弟弟去世后，你把母亲和妹妹接去，一起移居到美国。你每天辛勤工作，照顾家人的生活，兢兢业业一直到退休。文革中我们曾一度中断了联系，你们在上海的家也被人莫名其妙地抄了，无奈那是一个无法无天的时代。80年代你回到阔别30年的上海看望我们一家，重温我们的亲情。你是一个耿直的人，身为名人后裔却从不炫耀，凡事实事求是，处处为人着想。90年代我去纽约你的寓所拜访你，你虽年逾古稀但还是兴致勃勃地陪我游览自由女神岛、参观联合国大厦，也去了唐人街上以你祖父的名字命名的容闳学校，我们一起漫步在中央公园5月的阳光下。记得有一天晚上我们聊得很晚，你穿著红色花样的睡袍坐在沙发上，给我讲从前的故事、现在的琐事还有去天堂的那天要穿的衣服，你很开心，慈祥的脸笑成了一朵花。所有这一切都还记忆犹新。

随着岁月的流逝，你终于到了需要别人护理的高龄，回到了祖籍珠海，在护老中心精心的护理下度过了安心的日子，从上到下周围的人都那么关心你。那年我和妈妈去看望你，握着你温暖的手——那双曾获得打字第一名的白净、纤细的手，又看到了你慈祥的笑容。有人把人生比作舞台，在人生的舞台上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有开幕就有闭幕，但是每一幕戏都会留在大家的记忆中。

永别了，Dear姑婆，安心上路吧，我和妈妈在日本为你祈祷，愿上帝保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