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文莉
小时候与外婆生活，每到夏天外婆都会在碗橱里放上一把形状怪异的花，有时白色，有时红色。外婆说叫“蟑螂花”，因为蟑螂闻到气味就不会再来。凑上去闻闻，似乎并无太强烈的味道，却被警告说“不能摸、不能碰，这花有毒”，吓得缩回手，心里是有些忌惮的。
蟑螂花大概是种野花，我家旁边的公园后山上一片一片地开，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的这种花，我自小熟悉。多年后东渡日本，无意中看见一组照片，那鲜红灿烂的花瓣不是我记忆中的蟑螂花吗？！可是记忆中有著那么可怕名字的一种野花，在日语中却有个听上去满带佛教意味的名称：彼岸花。有关这个名称的来源也有诸多说辞，有说是因为盛开在秋季的彼岸时节，有的则说是相对于充满烦恼迷茫的今生此岸，供奉给先祖的这种花更是象征了极乐净土的来世彼岸；而且因为球根确实含毒，更有从花的属性上讲“可让触摸之人远离俗世恶人”一说。凡此种种因为含义的不单纯，自古以来彼岸花似乎一直就没有得到世人的青睐。我的日本朋友听我说喜欢，明显地露出诧异的神情问“为什么？那花，光是看外形就诡异得很呀”，啊，说的是那呈放射状，形如蜘蛛手般的花瓣吧，因为叶落花开，花落叶发，所谓的花叶永不相见，花之语最常被引用的大概也是“悲伤的回忆”、“死心、断念”之类的消极含义，除了寄托阴阳分离的思念以外，还没法馈赠了。花，做到这份上也真够惨的，竟然被全盘否定。
而让我感兴趣的还不仅仅是这些，却是辞书上说彼岸花还有个别称叫“曼珠沙华”：什么？这一下可真让我受惊不小，熟悉山口百惠的人大概都知道那首经典的老歌：
懂得流不出眼泪的悲伤，就在最近
不成形的幸福啊，如此沉重，也就是最近
……
即使现在，依然在等待永不能实现的承诺
即使现在，依然在渴望无法言说的温柔
……
曼珠沙华，恋爱中的女子啊
曼珠沙华，真是罪孽
连生命都将燃尽
刚会哼唱时，那一连串的排比句在语感上带来的反响就非同一般，会一点日语，经历了一些感情后，再去理解那个“流不出泪的悲伤”、“永不能实现的承诺”时，心里受到的冲击和振颤至今难忘，看百惠穿著洁白的纱裙，不带任何表情地演唱时，带给人的是一种怎样的牵肠挂肚，又是一种怎样的心痛心碎啊。
山口百惠的歌手生涯中曾大量演唱过阿木耀子/宇崎龙童的作品，这对音乐界的伉俪熟悉百惠的身世经历，根据她的声线特色为她度身定制了那么多可圈可点的佳作，可是从《白色的约束》、《PLAYBACKpartⅡ》、《假黄金》到《无可奈何（绝体绝命）》、《爱的风暴》等等，大多数的歌里百惠似乎一直在唱著那些短暂虚幻，无可奈何或者不被祝福的悲恋。尽管百惠已引退多年且发誓绝不复归，但在很多时候人们还是会提起这位7、80年代的超级巨星。有次深夜的歌曲节目档请来了宇崎阿木夫妇，话语间自然又提到百惠的那些歌，我清楚地记得说到《曼珠沙华》时，阿木用了一个词“一点点的毒”，还追加一句“不至于致人以死”，用来形容一类女子，更指一类热恋中的女子，那个词让电视机前的我一下子想起百惠冷冷的眼神和没有表情的脸庞。
有关彼岸花和恋爱中的罪孽女子，大概喜欢电视剧的人对今年第一季度某民放台的连续剧《美丽邻人》还记忆犹新，开播前多家媒体上公开了新剧宣传招贴画，唯美的画面，两大女主角--仲间由纪惠和檀丽白衣胜雪，而环绕她俩的就是红得如泣如诉的彼岸花。剧里剧外仲间美得不能再美，美的反面是“毒”，只看了第一集我已觉前胸后背皆冷，哪里还有勇气追故事情节，我知道宣传画上的彼岸花一定和她有关，可怜檀丽那样好端端的温婉女子被暗算、被作践而奋起反抗的样子，才最令人触目惊心。
在日本国内有多处观赏彼岸花的名胜，又尤以□玉县日高市的称“日本第一”。每年9月的彼岸时节，百万枝红花盛放的曼珠沙华公园里总会游人如织。有一年带著女儿去凑热闹。不同于老家那一小丛一小片星星之火的景象，当一面红色地毯一样的壮景在眼前毫无遮拦地铺开时，那片鲜烈的艳红啊，真的让人想起了热恋中的女子□□“曼珠沙华，恋爱中的女子。曼珠沙华，真是罪孽”，就算不至致人于死地，估计也定会被异样的爱情伤得体无完肤，忽然想逃离，也许正如书上写的只有到达了彼岸，才可以寻求到那种一直以来想要的平和宁静与极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