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文灏

计划好要考潜水，不甘心地联络遍了周边城市的潜校，实在没了办法，便给一直有联系的某大学的深见教授发去邮件求助。几乎秒回，推荐了福冈珊瑚保护“第一人”三垣先生，并打过招呼答应帮我解决问题。回想当初报他的研究生时半个月都盼不来回信，这差距真是有趣。虽然因为不收留学生没能成为深见教授的学生，却像师生一般一直以来不断地推荐专业书籍，答疑解惑，收获颇丰，少了很多遗憾。

很快约见了三垣先生，戴着瓶子底一般的厚眼镜，特意跑到会社楼下来迎，六十多的年纪，可能由于经常运动，看着倒显年轻许多。可能与深见老师的托付有关，很是热情，也早安排好了一切，要我放心。剩下的就是闲聊，整整一个上午。

不像中国潜水爱好者最向往澳洲大堡礁、塞班岛“蓝洞”、马尔代夫，日本人守着冲绳的“青洞”，自认为可以媲美蓝洞、马代，反而更着迷红海海底的特殊景色。聊到我曾在红海潜水的经历，引来会社其他员工的簇拥，很快相熟后，日后都对我照顾有加。

三垣先生所在的会社从事珊瑚保护活动，附带培训和珊瑚保护体验，可惜是采用的PADI的教学体系，想学的内容分为两个证，麻烦了些。三垣先生说给我安排了一对一教学，最快一周就能结束，打消了所有疑虑。共进午餐后就急着开始理论教学，主要是救助知识和操作步骤，之前大多了解联系过，见我学得很快，他讲得也加快了很多。偶尔遇上听不懂的专业术语，就用非常夸张地用肢体动作来表达，既一目了然又时常被他的诙谐风趣逗笑，他调侃自己是个搞笑的怪老头儿，问过汉语里叫做什么，以后也要我以“老头儿”相称，我也没再客气，带有尊敬的调侃，关系拉进了不少似的。

几次理论课学习后，有个很困难的考试，多半是语言的问题，全篇专业术语，之前一个也不认得。老头儿扔给我7本书，2本救援医学类的，5本专项技能的，都是200多页，要我尽快看完。这下算是有事儿做了，白天上课，晚上疯狂的看书，比上学时还要认真几分。他见我学得认真又有基础，后面水下练习都改为了危险水域。刚刚开始的梅雨季影响不是很大，每天一起研究云图潮汐，选择气候更恶劣的潜点下水，为了强化训练，短短几日就跑遍了九州。

其实还是有些害怕，都是没经历过的狂风大浪，岸上穿满装备都会站不稳，水中更是暗流涌动。对救人也有些阴影，多年前曾在旅游地浮潜时被穿着救生衣但怕水的朋友死死往下按，一脚踹开才解了围，切身体会过那种恐惧，才了解救人牺牲的根本不是什么力竭而亡，也曾决心再也不救人。交流时，老头儿十分惊讶，不解为什么那么多没有专业技能的人会下水施救，媒体还要争相报道赞扬。问得我哑口，可能是我们太需要英雄，英雄又太廉价了吧。

第一次下水，跑到了长崎县西海市一个海湾的外沿，浪打到礁石上能溅起2、3米的水花。没做专业培训，带了教学需要三倍的气罐，身上拴好牵引绳，只练习适应恶劣环境。第一次，早已擅长的调心跳，保持位置，躲避礁石都变得那么困难。有安全绳捆着，老头儿也保持在我2米内，不是很担心，奋力地适应着，越是发力，越是显得与大自然的力量抗衡是那么乏力。保持在很浅的地方，累了就浮上水面休息，气瓶没气了就上岸换罐也不停歇。前后在水里泡了4个小时，才算完全适应。上岸时扛着100多斤的设备又要对抗引力，只爬了几个台阶，艰难地一步一步挪到停车场，就躺在地上不想起来了。老头儿在一旁跟没发生过什么一样，嘲笑着我体力远不如他。

潜水训练 摄于长崎县西海市（右为“老头儿”三垣先生）

环境适应了，就简单得多，第二次下水就把所有施救项目都练习考核完了。不得不说老头儿不单教的用心，演个待救者都这么敬业，各种“不配合”的情况演得当真惟妙惟肖，不是扒掉我的面镜就是踹飞我的呼吸器。演起昏迷来又像块木头，任我怎么卖命就是一动不动。全都合格后，特意带着我潜向深水区。没了表层的波涛汹涌，周边异常宁静。要我看向海底，我却什么也没看到，只见老头儿轻轻拨开砂砾，露出提前埋好写有恭喜合格的字板，刹那间我感动得无以言表。

后来几次因为有教学时长的要求，会拿出一半的时间再练习，另一半时间带着我寻找九州特有的海洋生物，找到什么，在字板上写来写去，现场教学，玩得开心也学到了不少知识。期间还不忘夸我是个好学生好搭档，又不断地嘱咐我施救时会发生各种教学中没有教过的突发状况，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嘴上商业互吹式地夸老头儿是最好的老师，心里却早已满满的感激和敬仰。

一周没歇，顺利取得证书，体重都掉了7、8公斤。当初为了难以解决的问题，头疼了不只一周，这么顺利地就完成了，真是幸运。老头儿看出我的意犹未尽，极力劝诱继续考下面5个“专精”证书，书都看过了，下潜时各项专精的操作也都合格，取了证再凑够潜水履历，就有资格考取“潜水教练”了。被说得心痒，但交过之前的学费，手上的资金也所剩无几，5项加起来又是一笔巨款，实在无力支付。老头儿提出解决方案——邀我帮公司打工种珊瑚，按次数来结算充抵学费。我刚开始不敢相信还有这么好的事情，一连确认了几次。

 得知这也是深见教授安排的，因之前他没能收我为学生，一直又如同学生一般地教导，还曾邀请过我两次去冲绳参加他的水下教学，可是我都被自己学校的课耽误了。如今再次为我创造机会，心里真是不知怎么感激才好。老头儿可能没想太多，反正难得有我这么个既有经验又有时间的劳力可用，不但禁止我道谢，反过来还感谢我能够帮忙，每次都绕路很远请吃各地美食。他哪知我梦里都想有份这样的工作，擅长又喜爱，泡在自然界，与世无争。

训练和考核都可以融在工作之中，每隔一天下一次水，乘船到九州各地的小岛附近，重复着制定计划、水下寻路、拍摄、种珊瑚、修复、捕猎损害珊瑚的海星，有些经验，做的还算顺手。忙完了工作比赛抓龙虾、鲍鱼，爬上船把酱油倒在手心，沾着就吃了，好像是在啃馒头……　时而又会被“欺负”，指引游到某处，被没发现的大海鳗、电鳐吓一大跳，逗得众人做出卓别林似的笑状。也会看着一大片一大片白化的珊瑚心疼不已，更卖力地种植更多，似是肩负着为人类恶行赎罪的使命，却心知植下的即使有幸存活最终也难逃白化的恶果，心里不停地纠结。虽然很累、累到翌日都不想下床，但那段时间算得上近期过得最为快乐的日子。

期间空闲也会跑到常去的三苫“秘境”浮潜练习，又偶遇了前来赶海的穗坂大叔。换好潜水服时大叔刚刚出水，网兜装满了海螺，上前搭话，豪爽地捡出几个大的邀我品尝，石头狠砸之下，螺肉现出，只搅些海水一同放入口中，鲜甜难表。大叔告知马上来潮，年纪大了需等潮后再入水，我也随着坐在岸礁闲聊。大叔年轻时在中国工作过12年，回味往昔，相聊甚欢，只是一个劲儿遗憾中文忘得差不多了，偶尔只能在提示下蹦出几个单词。

海水平静后一同下水，仗着体力好很快就帮着又捞上一筐海螺得以报答。因为浮潜都是骑车前来，没带平时深潜所需的配重铅块，即使躬身下潜做得再标准对抗浮力时也很吃力。大叔细心传授向潜水服内塞石头的技巧，有效又不妨碍运动，才轻松许多。我眼睛有些散光，看人看物都有重影，习惯了也懒得戴眼镜，潜入水下倒像复活一般，再隐蔽的龙虾鲍鱼也不难发现，收获满满珍贵食材，哄得大叔拍手叫绝，不住地夸赞。我也欣喜聊得开心玩得开心，渔获全让予大叔，一番日式琐碎的客气感谢，再约下次同往日期。与同学好友讲述，惊奇同龄他人都喜欢勾搭个小姑娘，就我一个对“勾搭”老头子有着执念，搞得也是尴尬。

随后几次穗坂大叔带来鱼叉，说是捡拾还是简单了一些，猎鱼更加有趣。先前在别国用过鱼枪，成功几率很高，可惜日本法律禁止。带领我去海上保安厅报备，教学，水下练习，基于潜水功底上手得很快。只是近海大鱼太少，又要保持静止后全靠爆发力命中近处目标，体积小些的就很难命中，泡了两个小时只叉到与小臂长短差不多的真鲷（加吉鱼）。上岸小心切片，又是一顿胡吃海塞。

再下水时穗坂大叔捡到枚钻戒，过来分享喜悦，弄得我也财迷心窍，见不到鱼就疯狂搜索着海底，活动范围都大了几圈。又一同潜了三天，前后发现2枚戒指、6只手镯、1部套了防水袋还有电量的苹果最新款手机。去前到保安厅备过案，去后又去保安厅上交失物，拍照、记了笔录又填了无数的表，俨然成了常客。大叔感叹退休生活很久未曾如此有趣，连连道谢，约定将来定要到家乡拜访。因同样借此才又有了一段难忘的经历，我也很是雀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