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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海蓝:浅谈作家哈南《猫红》的写实性
日期: 19年10月1期 评分: 10.00/3
王海蓝

    哈南,是当代旅日华文小说家,福建人,为人极其低调谦和,从不肯承认自己是专业作家。其实,哈南从1978年就开始了文学创作,曾在《福建文学》上发表了处女作《检查站的故事》,之后发表过多部短篇小说,大学在读时就加入了福建省作协,两次获过福建文学奖。哈南赴日后因打拼生活而停笔数年,新世纪后重新开始写作,陆续在《收获》《十月》《上海文学》《钟山》等文学刊物上发表长中短篇小说近20部,并入选多种年度选本,现已出版长篇代表作《猫红》和中篇小说集《北海道》,目前是日本华文作家圈里为数不多的小说家之一。


    
《猫红》是哈南的首部长篇小说,最初发表在《钟山》2016长篇小说卷,2018年这部长篇作为“海峡好小说长篇原创精品丛书”之一,由海峡出版社出版。据哈南回忆,他写就这部长篇处女作,历时三年,之前当然也有片段性积累。哈南说自己并没有明显的创作动机,因为在现实生活中积累了很多素材,只是想把它写出来而已。诚然,《猫红》有着典型的写实主义风格,题材内容很接地气,贴近现实生活,还原历史原貌,情感真实自然,总之这部作品主要是通过日常生活流程,来展示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旅日华人的生存状态和内在精神层面,彰显出作者的写实能力。日华文学评论家林祁也认为,《猫红》是以一种自然的、娓娓道来的方式,坦荡地书写着自己跨文化的真切体验。



景德镇窑青花萧何追韩信图梅瓶 元代后期,摄影:用心阁,本文件采用知识共享署名-相同方式共享3.0 未本地化版本2.5 通用2.0 通用1.0 通用许可协议。原图无改变。来自维基百科。

《猫红》这部长篇,描述了一位在中日之间从事古董生意的中年旅日华人的生存际遇。小说采用的是复线结构,一条线是围绕着主人公成之久在中日之间的古董生计问题展开的,重点是道出一件备受争议的元青花瓷器在中日之间几经辗转的历史过程。另一条线是小说围绕着主人公成之久的感情婚姻问题,将他与常年留在国内的结发之妻、打工结识终而同居的日本女友,以及出国前所遇的对他仰慕也令他心怡的上司女儿等中日三个女人的情感关系与各自命运刻画得栩栩如生。以上两条线索隔章穿插进行,开始是各自延伸并渐渐地靠拢,最后落到一个接点,正如文中所写的那样:

“其实元青花虽然在他这些年的日常生活当中占据了很大的一块份额,但是几乎是和妻子毫无相关的。令他不解的同时也有些惊诧的是妻子在最后的关头却抓住了这么一个媒介,并且试图把它和与之毫无关联的他们之间的婚姻套在一起。妻子几乎是用有关元青花的阐述来对他们之间行将终结的关系画上了休止符的。”

作者有意在作品中,安排主人公妻子身上附有一种让成之久敬畏的神体,向来不关心元青花的妻子,却凭着女人的第六感觉认定元青花是真品,并先知先觉地对丈夫成之久说“元青花未必会如你所愿,将来即使得到了它,有一天也可能会重新失去”……小说的结局着实给人一种沉重的失落感,正如妻子所预言的,曾在中日之间辗转多人之手最终落在成之久手里的元青花大罐,在地震中碎成几块。留守在故乡的妻子最终病逝,对他爱慕、跟他通信多年也漂泊在异国的上司女儿永远失联,而日本女友在面对成之久而无望时,默默将他的胎儿打掉,他们的孩子跟其唤作“猫红”的爱犬一样失去了生命,女友做一枚镶在塑料纸里的小叶片来纪念那个孩子,多年后跟随成之久回故乡时将那落叶取出祭奠在祖坟前。“一切失去了,不可再生,事物的价值有时候是在事物本身已经不复存在之后才体现了出来的”,而这应是作者哈南想要告诉读者的这部小说意义所在。显然作品是对丧失感的终极追问与思考,亦如日本作家村上春树笔下的人物,总是在失去与寻找之间进行自我救赎。这里的丧失虽是失去,但旨在表达对过往的终结或告别,而并非迷茫或无出口,这是一种向生。
   
写实小说的最大特征是典型环境下的典型人物。《猫红》主人公成之久就是这样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物。他在国内曾是一名机关干部,在中国的改革开放政策下跟随着出国大潮,停薪留职只身负债去日本留学。日本正处在经济高速增长的八十年代。他留学之余,最初是餐馆打工,机缘巧合在老乡推荐下做起澳门古董商在日本的业余翻译,并随着可观收入与对古董行情的熟悉,他单枪匹马做起古董生意。尽管九十年代日本遭遇泡沫经济之后古董市场每况愈下,他却从一个疲于奔命的打工仔成长为一位奔波于中日古董市场且痴迷于元青花瓷器的古董商。
哈南笔下的成之久可以代表八十年代留日学子的形象,首先他是勤奋的,做古董翻译时形影不离的古董店花名册就是见证,空白处有大量草草记下的电话里听不懂的日语同音汉字。他对古董很用心,哪个古董配哪位顾客,他都事前认真做功课,井然有序。其次他看似是死板读书人,但很聪明,懂得取舍,把中国人舍不得的面子放一边,在日本古董商面前做出臣服的样子,他乐于体验那种在古董店饱受冷眼恶语、兜售完后揣着日元走出店时的豪迈心情。还有他为人低调,做事谨慎设防,尤其是对待自己的护照及有关材料,在日本打工时随身带在工作包里,还生怕卖古董赝品时被扣走;回国探亲时锁在行李箱里,行李箱也放置在秘密地方。他有点神经质,一次回国探亲时被原单位组织部叫去问话,他感到危机四伏担心回不去日本,悄悄提前办理手续登机走人了。他是一个自私又想保住面子的人,在父母去世时,责备自己没有好好地孝敬父母亲,但强调只是在梦中而已,他对自己父母的感情很淡薄。他有着优柔寡断的性格,害怕人甚至连自己都害怕。他还是机会主义者,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利己主义者,尤其在感情上,偏激独断,跟人没有商量,很少考虑对方的接受。这点不只是表现在停薪留职而舍下妻女只身留洋,当年还为了拿到签证要求妻子撤回老家。出于现实原因,他对待那位上司女儿最终也是漠然视之。更体现在他充分利用日本女友惠久美在签证方法上的玩笑式 “提醒”,并把惠久美蒙在鼓里,趁她去北京旅游之际,让她将自己攒下来的一笔钱当面交给国内的妻女,他对妻子欲擒故纵、费尽心思,迫使她悄悄办理了手续上的“离婚”,他再向惠久美摊牌从而最终解决了他的长期签证问题,等等。这些都是活生生的现实,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旅日华人中的“成之久”形象也并不少见。
    
由于异文化的冲突,《猫红》中出现的日本姑娘惠久美也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成之久在与她的交往中走在了一起,并非是有多爱惠久美,从小说中大片的心理描写中看出,成之久把日本姑娘惠久美,看成是那位令自己动情的上司女儿的翻版。无论如何,被视为家人之一的爱犬“猫红”的死,她在怀上了成之久的孩子后却无望地背着他堕胎的痛,这两点足以构成了惠久美的存在基调:单纯,善良,坚忍。后来惠久美去北京旅游之际,帮助成之久把一笔钱面呈他国内的妻女,回去后特意向成之久汇报自己见到了他女儿,当说起“非常像你”时她的突然哭泣,说明了她在乎成之久,为他俩之间那逝去的孩子而难过。她以一片枯叶来纪念那个被摧残了的爱情结晶。瞒着男主角,那一抹淡淡的哀思竟然在她的心里默默地沉淀了许多年。最后这片代表着她们孩子曾存在过的枯叶,被她带往成之久的故乡,用中国人的古老习俗送至男主角老家的祖坟。日本女性这种对于爱的诠释,以及她对爱的坚守与归根意识,读后让人掩卷沉思。
    
《猫红》的写实性还表现在,它是一部难得的古董题材小说。前述《猫红》的线索之一是主人公成之久在中日之间的古董生计问题,作者哈南将这部分内容放置在历史大背景之下,笔墨触及到日本在侵华战争时期对中国文物的掠夺行为,还揭示了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港澳古董商在日本开拓市场的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等,就像阅读一部线条清晰的古董交易史,《猫红》的写实性不言而喻。除去小说对历史的再现,还让我们了解到难得的古董生意经与元青花知识,比如,澳门古董商吴元富最初给外行的成之久补课说:“问题不在于这个东西怎么样,那个东西怎么样,问题在于你自己觉得这个东西怎么样,那个东西怎么样。这就是古董界的千古不变的铁规则。”还有,到古董店除了卖古董之外,还要四处留神,注意收集各种信息,只要契而不懈,说不定会碰上好运气多出几家客户。再如,古董商生意不仅注重古董的真伪,尤其重视跟自己做生意的人的品位,不可背后诋毁同行。从这部长篇里,我们知道了古物是有灵性的,它与人的情感息息相通,比起其它行当的尔虞我诈,古董的世界是静谧深远的。所以说,《猫红》在这个层面上非常写实,就像古董爱好者的入门实用手册一样。

《猫红》是典型的越境小说,舞台空间在日本和中国之间交替更换,其中围绕着那件用来见证历史的元青花大罐展开,作者哈南故意埋下了许多伏笔。哈南是一个敏感细腻的作家,每一处伏笔都体现出他的独具匠心,特别是小说时间上则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延至当下,最后意外地倒退到七十年前的北京琉璃厂,使得元青花的真相大白。时空上的大跨度成为这部小说的一个特点。在大幅跳跃的同时,作者穿插进的许多小故事、小人物,比如声称自己一辈子喜欢支那青花与支那女人的那个体弱多病的渡边老人(战时广岛火车站的老站长),讲述了他所收藏的元青花大罐的来源等,这些又能够独立成章,各含寓意,并且融入中国和日本两个国家许多不同的风情世俗,小说因此显得饱满丰实,可读性很强。《猫红》还突显出作者哈南精准高超的心理描写,他描写人物不重肖像等外部特征,而注重内心世界,擅长运用剖析方法,描写成之久在特定环境下的内心秘密和复杂性格。

另外,在篇幅上不占优势的爱情与婚姻的复线却是作者致力铺陈的,男主人公成之久和三个女人的关系看似复杂,可是作者哈南不以情节取胜,没有一处流俗的博人眼球的性描写,干净利落,而且作者把对主人公的感情与婚姻放在社会变迁的大背景下描绘,使每个人物具有突出的典型性。在叙述过程当中作者能够把握松与紧的力度变化,越是需要重笔涂抹的地方越是显得收敛,让被浓缩了的细节突然间产生爆发力,总之小说的文字有较强的质感。

哈南热爱创作,视文学如生命,他本人不善言辞,喜欢用小说的方式将人生的感悟表达出来。文艺评论家南帆曾在《十月》的 “小说新干线”一栏中,为哈南写下了《印象•在灯红酒绿间摆一张书桌》一文,他写到:“哈南的表述彬彬有礼,含蓄,节制,以至于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他所说的文学兴趣并不是茶余饭后翻阅几本杂志。海外的淘金生涯紧张而又乏味,文学是温饱之后修身养性的一剂良药。我的想象之中,哈南大约也是在这个意义上想起了文学……那一天哈南无意之间说起,没有生意的日子里,他时常跑到附近的卡拉OK里乱吼一气,然后就躲在公寓里写作。我突然明白,他所说的文学不是点缀日常生活的情调和修养,文学是他的生命需要。一个在东京银座的灯红酒绿之间穿行的人,一个在叽里呱啦的日语之中起居饮食的人,汉语文学可能成为其维持生命的要素。”
  
 综上所述,我们有理由相信,日华作家哈南在这跨文化语境中,将会创作出更多更精彩的写实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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