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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清源的围棋生涯
日期: 2014/12/04 23:10
  1980年8至10月间,我曾去日本东京探望阔别40多年的弟弟吴清源。

  吴清源生在中国,成长在日本,是日籍的中国人。日本是他的家,中国是他的根。他的事迹在中国曾有零星片断的记载,在日本则有较多的叙述,但大都报导他下围棋的哉绩,很少写他的生活和怎样刻苦努力而发展成为围棋名家的过程。我在东京盘桓期间,经过与他叙谈和弟妇和子所陈述,并参考三崛将先生撰写的《吴清源故事》等材料,综合起来,写成此文,以飨读者。

受父亲熏陶自幼对围棋着迷

  吴清源1914年出生于福建,祖父是福州的大盐商,父亲兄弟三人,因系庶出,年纪最小。外祖父张元奇,是清末翰林,任过御史,因曾参与弹劾三贝子载振娶坤伶杨翠喜一案而出名。辛亥革命后,曾任东三省巡按使。母亲既生于翰林之家,也读过一些古书。父亲毕业于日本明治大学法律科,回国后,我们不了解他学来了什么新的知识,只见他带回许多日本的围棋谱。那正是1916年,父亲带我们全家来到北京,想在北洋政府中求得一官半职。这时袁世凯刚刚死去,他的集团分成两派:一个是以段祺瑞为首的安福系;另一个以冯国璋为首的直系。因安福系(或称皖系)中多福建同乡,再依靠外祖父的力量,终于在平政院当了一名科员。平政院离我家不远,坐落在丰盛胡同,是个“清水衙门”,经常不发薪,一欠就是几年的。

  我们家住北京西城缸瓦市大酱坊胡同一所四合院,兄妹共九人,四男五女,中间夭折一男二女,剩下兄弟三人和三个妹妹。吴清源排行第三。父亲每天下班回来就看书写字,家务全由母亲操持。因为外祖母和大舅都吸鸦片烟,母亲也沾染上了鸦片烟瘾。她每天晚睡晚起,沉溺于烟灯之下,没有充足的精力关注我们兄妹的生活。当我们到了入学年龄时,父母不叫我们到外面上小学,认为那里学不了什么,反而会学坏,便请了一位私塾先主教我们《三字经》、《干字文》、“四书”等。父亲每天还叫我们逐字背诵,背不下来,就要挨板子。我是经常挨板子的,清源弟却没有挨过—次板子。由于我们兄弟整天埋头在书房里,也没有体育活动,故此我们的身体都很文弱,清源弟更是如此。

  父亲升官的好运一直没有来临,这时父母不得不为前途担忧了。不知什么原因把私塾老师辞退,又请来一位大学二年级的学生教大哥英文和算术,我和清源也借这机会学些英文和算术。父亲很少到平政院上班,也不出门,也没有心思管我们读书的事。在他无聊的时候,就同我们下陆军军棋,下了几天之后,我们就不感兴趣了。

  于是父亲编造一个陆军大战棋,比一般的陆军战棋有意思。陆军大战棋是摆在围棋盘上下的,有时为了增加花样,父亲用围棋子放在棋盘上作为地形、关口等等,这样我们就接触到围棋了。有一天我们下完棋之后,父亲兴致勃勃地教我们下围棋,把围棋走法和死活规则都告诉我们。我们学得很快,不久就赶上了父亲,清源更是一马当先。

  父亲见我们经常战胜他,又同我们摆棋谱,深入了一步。清源和棋谱一接触,就着了迷。1923年他9岁时,了解到围棋谱的妙趣后,就废寝忘食地把整个心思都钻到棋谱上去了。

  此后,我家棋桌上就以清源为主,终日摆棋谱,父亲坐在对面观看。起先摆《桃花泉》、《弈理指归》以及黄龙士、施襄夏、范西屏等人的对棋谱,后来父亲又把从日本带回来的《新桃花泉》、《本因坊道策》等棋谱拿出来。清源弟见到这些海外棋谱,真是嗜之如命,夜以继日地恨不得几天之内都要摆完。经过半年多时间的钻研,家中已无人是他的对手了。

  在北京的福州同乡中,有位林贻书,是福州的国手。清源弟的棋艺在亲友中已有传闻.这位老棋手约定时间与清源对弈,没想到一上手就被这不满10岁的小孩杀得阵势凌乱,无可挽回。这一下吴清源之名在福州同乡和亲友之间就传开了。

  父亲见到清源棋艺大有前途,就为他订购了新出版的日本棋谱。对于日本棋谱的讲解及评论,清源虽不懂日文,由于日文中夹杂汉字,他一半从汉字字义上理解,一半从棋理上推理,所以大体上也能看得懂。清源人小手小,棋谱大而厚,每天左手拿棋谱,右手拿棋子,日久天长,左手食指发生了变形,有点向后弯曲。

  那时北京西城绒线胡同西口大街有一茶馆名海丰轩,备有围棋盘,供喜好者对棋,经常有名棋手如汪云峰、顾水如、刘棣怀等人到这里以棋会友。1923年夏末,父亲带我们兄弟三人到茶馆下棋,曾经和汪、顾二人杀过一两阵,颇得他们的好评。从此,清源之名由亲友同乡间扩大到全城。

  翌年,父亲忧虑成疾,死于肺病。这时清源才10岁,他已感家计败落,生活日艰,但他仍埋头摆棋谱。我们大舅见他如此,厉声说:“下棋有什么用,将来能靠下棋吃饭吗?”清源不加思索地回答说:“我将来就靠下棋吃饭。”大舅听后冷笑而去。在当时旧中国具体环境,清源的回答是无法理解的,谁知他的志向最后终于实现。

十一岁当上段祺瑞的棋客

  1925年北洋政府正是段祺瑞执政时期,段喜好围棋,名手顾水如在政府中挂一空名,陪段祺瑞下棋。我们母亲在家境有出无进的情景下,走顾水如的门路,请他把清源弟引荐给段。当时段已耳闻吴清源棋艺之名,欲思一见。引荐后,段祺瑞很喜欢他,以供给学费为名,月给100元。一个11岁的小孩每月得这么多钱,亲友间非常叹赏。

  清源每日早晨到东城吉兆胡同段的私宅,说是棋客也好,叫做供奉也可。段的棋力相当高明,好胜心也强,他的左右门客和他下棋时,经常故意让他赢,只有他的大儿子段宏业不让他。段宏业每次和他父亲下棋,段祺瑞战败时总是愤愤地说:“你就会下棋。”

  清源到段宅为棋客后,起初段令其与门客对棋,他在旁观战,后来他才与清源对棋。当时报纸曾载有清源和段祺瑞对棋消息说:段败于吴清源之后,拂袖而起,进入内室……。去年我去东京见到清源时,问到此事,他说:“段祺瑞好胜,别人故意让他以讨他的喜欢,我是小孩子,不管他高兴不高兴,该吃就吃,诙提就提,他当时输了,就站起来走进内室。他每天下完棋之后吃早饭,那天他没有叫开早饭,以后他就不和我下了。不过到时候我照样向他要钱,是他答应每月给100元的,那以后他仍给我。”

  这里附带叙述一段吴清源这个名字的来历。清源弟本名泉,我名炎,都是根据算命先生的意思而起的。吴清源自成为段祺瑞棋客后,段很喜欢他,觉得称呼他吴泉似乎不够亲热,提议给他起个号。有顾水如的一位朋友提出,从“泉”出发,应做“清源”,段祺瑞表示赞成, 从此吴清源代替了吴泉而被人们叫起来了。

  1926年三·一八段祺瑞政府开枪镇压学生运动惨案发生后不久,段下台,往天津英租界隐居。从此清源100元的收入便取消了。虽然当时的达官贵人像靳云鹏、潘复、王克敏等人,都不断接清源去下棋,但是没有收入。家中生活没有着落,当年祖母也忧虑去世,无钱殓葬, 靳云鹏是北京政府的国务总理,他蹭送500元料理丧事。随后我们搬到西城石板房头条和福 州同乡住一所大院里。

  清源在下棋交往中,结识了一位日本古董商人,名叫山崎有民。他看出清源弟的围棋才能,有意叫清源去日本,便让他妻子崛澄子教清源日文。于是清源每天去苏州胡同山崎有民 家学日文。

  在1924至1926年段祺瑞当政期间,围棋名手云集北京,日本的围棋手也乘机来北京。1926年日本六段棋手岩本熏和清源下了两局:第一局岩本熏让清源三子,清源得胜;第二局 让两子,清源输一子。岩本熏回国后,把吴清源的名声带到日本去了。不久日本棋界名师濑越宪作派其弟子井上孝平来京,试探清源的棋力。他们下了三盘,清源获得全胜。井上回去向濑越报告后,于是濑越宪作与山崎有民来往书信磋商,决定促成清源赴日。

  当时日本外务 相犬养木堂听了漱越宪作的报告后,书告其女婿,日本驻华公使芳泽谦吉着手办理此事。芳泽遂请北洋政府参议员杨予安陪同来我家和母亲商议。虽然当时流传说日本人嫉妒心大,如果有人压倒他们,会遭到暗害,但这种说法也未能阻止我母亲接受他们的建议。因为在一家人生活毫无办法的情景下,这是个意想不到的好机会,所以就同意了。

  从此,清源结束了他在祖国的少年时代。虽然他在祖国只生活了14年,但中国家庭环境 对他的意志和性格的形成,是有很大影响的。我们家是一个没落的书香门第,也只有这样的 家庭和特定环境,以一个9岁的儿童,才能整天什么事也不做,专心致志地去下棋。如果是富家子弟,要读书作官,或吃喝玩乐,绝不会叫他一心去下棋。清源就是在这特殊境遇中成长的。再者,如果没有当时北京的政治形势,他也不可能有去日本的机会,他的棋力,也就只能停留在当时的水平或更高一些,绝不可能有以后的成就。

东渡日本一举成名

  当时日本棋院的总裁是大资本家大仓喜七郎,他答应每月资助200日元,两年为期,期满后,能否在日本围棋院站住脚,那就要看清源的成就了。母亲决心戒掉鸦片烟,先带清源和大哥三人去日本,把我和三个妹妹寄托在亲友家里。

  1928年10月日本棋院派桥本宇太郎接清源弟。10月18日母子三人由北京乘车到天津,再乘船去日本。23日到达日本神户,改乘火车到京都,游览了四五天后,前往东京。在车站迎接他们的有本因坊秀哉、濑越宪作等日本棋院的棋士,另外还有几名记者。当天住在赤坂葵旅馆,翌日移至棋院附近麻布区谷町61番地定居.首要的问题是,在东京是否能站住脚,并得到日本棋院承认他具有一名棋士的资格。

  日本棋院组成一个审查会来给清源评定段级,审查会包括本因坊秀哉(九段)、岩佐珪(七段)、漱越宪作(七段)、钤木为次郎(七段)、加藤信(六段)、岩本熏(六段)、小野田千代太郎(六段)七人,并选出筱原正美(四段)、村岛义胜(四段)、前田陈尔(四段)、桥本宇太郎(四段)、小野田千代太郎(六段)、木谷实(四段)、本因坊秀哉七人,分别与清源对局。

  1928年12月1日,吴清源在棋院首战筱原正美,清源执黑子,中盘凯旋。12月26日本因坊秀哉出场,按规定,九段与初段对局应让三子,但秀哉提出让二子。据说在审查会上,因濑越宪作是促成清源东渡的人,认为清源棋力有三段;本因坊秀哉则认为清源的走法邪门歪道,不能入段,姑念其远道来此,给予初段,二人争论非常激烈。

  因此,这次与本因坊秀哉对局,对清源评定段级关系重大。这时母亲和大哥在家中提心吊胆,生怕输了,濑越先生也是如此。后来听说赢了,才放宽了心。第二天濑越先生在饭馆请全家吃饭,表示祝贺。第三位对阵的是村岛,也被清源杀败。至此为止,清源连胜三局。

  根据这三局的结果,审查会已经能作出评定清源的棋力为三段,当时评段比现在严格,那时的三段大约等于现在的五段级。段级评定了,依次再和岩本熏、木谷实等余下的四个棋手继续对局。在这四人中,他只输给木谷实一盘,其他均取胜。

  木谷实是清源第一次遇到的劲敌,无论在布局或在实战上,木谷实都是难于应付的对手。当时清源对木谷的下法是怪异的。他第一子走中心,以后就亦步亦趋,木谷怎么走,他也怎么走,弄得木谷不知如何是好。在对棋中,木谷站起来跑出屋外好几次。直到第65子他才改变走法,这盘棋木谷赢三目。

  清源为什么这样走法,事后他对我讲:“那时黑棋下完之后不还子,和现在走法不—样,因此黑棋必须早些在中央下手,当边角都安定以后,黑子多中心一子容易取胜,我要早期在中央同白棋交战,作一个新的开局战法。木谷不了解,非常气恼,等到第62子,边角都完,64子才到中央来下,当时黑棋稍稍取胜已不是难事,世可以说我的战法成功了。可是以后我疏忽大意, 113着是随手而下的疏忽之子,白棋乘机走了114断的好着,黑棋就处于劣势了。早期在中央作战,不见得是好的战法,因木谷不了解我的意图,我获得成功,可惜我不能全神贯注到底,以致得而复失。”

  和木谷对局,是清源到日本后的第二年即1929年夏初,那时他才15岁。既然评定了段级成了棋院的正式棋士,就要参加棋院每年春秋两季举行的大比赛,考核成绩,决定升进。清源弟本来身体衰弱,加之到日本以来接连对阵,身体有些支持不住,所以濑越先生等人向棋院提出,暂缓参加比赛,休息一年。

  1930年清源16岁,开始参加棋院的春季大比赛。这关系到每个棋士的前途,每个棋士按规定的八盘对垒中,都是全力以赴,互相角逐。清源的对手八人是:渡边英夫(三段)、木谷实(五段)、久保松胜喜代(六段)、加籐三七一(三段)、关山利一(三段)、筱原正美(四段)、村岛义胜(五段)、铃木★★子(三段)。

  比赛结果,清源七胜一负,负于木谷实,名列全院第三。第一名奖金300日元,金牌一块,金表一只;第二名奖金200日元,金牌一块;第三名奖金100日元,金牌一块。100日元约合当时中国银元260元。

  当年秋季大比赛中,上阵和他对局的有小岛春一(四段)、宫坂寀二(六段)、铃木★★子(三段)、藤田丰次郎(四段)、前田陈尔(四段)、高桥重行(三段)、林有太郎(六段)。结果清源全胜,在全院点数最高,列为第一,具有升为四段的资格。

  1931年清源l7岁,在春季比赛与之对阵的有桥本宇太郎(四段)、木谷实(五段)、加藤信(六段),加藤三七一(三段),关山利一(四段)、筱原正美(四段)、久保松胜喜代(四段)、长谷川章(四段)。清源六胜二负,负于木谷实和长谷川,名列第四。同年秋季比赛中,上阵对手有高桥重行(三段)、林有太郎(六段)、向井一男(四段)、前田陈尔(四段)、铃木★★子(三段)、小野田千代太郎(六段)、小岛春一(四段)、福田正义(五段)。清源获得全胜。

  按成绩他当升为五段棋士,但这时棋院升级规则有所改变,即成绩无论怎么优良,必须经过四次比赛,也就是两年才能升级。原来议定大仓喜七郎每月资助200日元,以两年为期,到1931年已经期满,所以清源在今后必须以下棋的收入来维持生活。不过他已是日本棋院的正式四段棋士,是日本棋界一颗崛起的灿烂明星,生活也不成问题了。

  在东京麻布区谷町61番地住了半年多,他们搬到东中野冰川神社附近,一年之后,又搬到西获洼和濑越宪作先生作邻居。这两三年中,大哥先后回北平把三个妹妹陆续接到日本,一家七口除我之外,均在东京居住。生活安定,使清源得以专心下棋。他不断和高手较量,吸取经验,努力钻研。

  濑越先生说过:“我和清源一家为邻10年,我知道他无论什么时候都在家埋头钻研棋艺,他是一个天才,但比别人更加倍努力。”又说:“吴清源虽然是我门下弟子,但我很少指点过他,他棋艺上的成就,都是自己钻研出来的。”清源这时心中只有棋,全副精神都浸沉在围棋之中,家里事由母亲和妹妹们操作,外边事务由大哥奔走。

  那时的日本棒球队以早稻田和庆应两个大学最有名气,每逢两大学决赛时、日本人争先恐后地去看球赛,门票要四五日元(合我国货币十二三元,当时我在南开大学求学,每月食堂饭费是7元钱)。某日,一位朋友买到两张票,特邀清源去看。当跑全垒的场面出现时,观众喊声雷动,清源却无动于衷,只是仰头看天。朋友问他看什么,他慢慢回答说:“我想昨天那盘棋我有一子不应那样走。”

  有一年暑假我到东京,清源要外出理发,我问他到哪家理发馆,他说到高圆寺车站的理发馆。这要走三站路,我奇怪为什么不到附近的理发馆呢?他告诉我说,各处的理发师都喜欢和顾客说长道短,他发现高圆寺的理发师不和顾客讲话,坐下就理发,理完就走,在理发中间可以闭目养神或思考棋中的问题。

屡战高手勇攀高峰

  吴清源的名声洋溢于日本以后,经常不断有慕名者请他出席指导棋会。日本人的习惯,是把赠送给指导者的钱用红纸包上,悄悄放在棋盘边上,指导者临行前带走。清源时常忘记把纸包带回来,母亲只好叫大哥陪他出席,专为他收“红包”。

  从1930年开始,由东京《读卖新闻》社发起,令清源与六段小野田千代太郎、四段桥本宇太郎、六段林有太郎、四段前田陈尔、六段加藤信、六段宫坂寀二、六段久保松胜喜代、七段濑越宪作、七段雁金準一,七段稻垣日省依次对局。这10局棋一直延续到1932年,清源连下10城,获得全胜。

  1931年他参加东京《时事新闻》社发起的棋赛,这次棋赛采取淘汰制,清源在比赛中连胜18局,最后以三目败于四段关山利一而退场。《时事新闻》连续登载他的对局约一年多。这样连胜18局的声威,引起日本全国棋界的注意。

  新闻社发起的棋赛,一般规定每盘棋胜者得180元,败者得120元。清源是常胜者,每盘不轮空。有时参加两个新闻社发起的棋赛,时常又有来邀出席指导的约会,因此他的经济 收入就源源而来。但是他不贪财好货,有一次关西某地棋会请他指导,临走时主人送他一副 好棋子,他嫌不好带不肯收,主人又改送他一些古玩,仍是不肯收;主人无法,写一条幅送给他,他才收下。回家来述说经过,母亲责备他太呆。清源得到的奖金或奖品,从来一概交给母亲,自己很少使用,他的思想不在这上面。

  1932年春季大比赛时,他又战胜八人,获得第一名。这八人是:四段小杉丁,七段濑越 宪作,六段宫坂寀二,四段藤田丰次郎,四段长谷川章,五段木谷实,五段村岛谊纪,三段中川新。同年秋季与他对局的为五段前田陈尔,四段小岛春一,三段铃木秀子,四段井上一 郎,七段加藤信,五段关山利一,六段久保松胜喜代,六段林有太郎。八盘中只负于小岛春一局,取得第二名。按成绩晋升为五段棋士。

  1933年清源19岁,升进五段后,在棋院比赛中执白棋时多,但他仍胜多于负。同年春季八局比赛中,只败于四段棋手高桥重行,其余七局均胜,名列第二。秋季大比赛中,濑越宪作弃权,与五段木谷实杀成平局,其余皆胜。

  这一年震动日本棋界的一盘棋,是与九段本因坊秀哉的一场鏖战。那盘棋从当年10月16日开始,—直下到1934年1月,历时三个月才结束。这场比赛是由《读卖新闻》社发起的优秀选手选拔赛。在这次选拔中,清源连胜强敌木谷实和桥本宇太郎,取得与名人本因坊秀哉决赛的权利。

  开战后,清源当然执黑子,他第一子走右上方三三的位置,这对秀哉棋派来说叫做鬼门,是禁忌的走法。第二步黑子在左上角星上,第三步下到中心,日本人叫作“天元”。这是清源从全局出发的布局,也是他有力量运用全局性布局的表现。这样创新的走法轰动了日本棋界。许多人认为,一个不到20岁的青年,对名人秀哉这样走法,简直是“狂妄”。但本因坊秀哉知道清源的实力,没有轻敌,小心翼翼地应战。

  厮杀中清源几次下子使秀哉难以应付,屡次提出暂停,回去和弟子们研究对策。结果秀哉以一子取胜。据说秀哉之所以取胜,是他的弟子前田陈尔出了一好招,但是前田陈尔不承认这件事,当然他是不会承认的。很多人认为,一盘棋拖延三个月,未免不公正。

  也许就由于这个原因,日本棋院规定,以后每局比赛必须当天结束,不得拖延。应该提出的是,清源在这历时三个月的对局中,同时还参加其他新闻社主办的11局棋和棋院例行秋季比赛,分散了他的精力。这也是不利于他的一个情况。

  1934年清源20岁,当年春季比赛,获得二名。到秋季比赛时,获得五局胜利。综合春秋两次战绩,按规定进升为六段。当时升段严格,日本棋院棋士中只有九段一人,八段无人,七段三人,六段的实力约等于现在的八段。譬如登山,现在清源已达到向顶峰攀登的营地,这最后的突击,将是考验他的意志和体力的时刻。

  清源本来身体瘦弱,到日本后虽然生活条件比以前好了,但他既不注意营养,又不喜欢运动,更兼对局频繁,每局均是殚精竭力。在棋艺上精益求精,夙夜匪懈,身体却很孱弱。当我在1934年暑假去东京家里,见他清晨打坐,问他这有什么好处,他说:“打坐可以养心,对下棋很有益处。下棋是竞心斗智的活动,一般说高手的棋力不相上下,在决战关键时刻,谁的思路清晰谁就能胜对方一筹,这就要靠平时的修养。”他这番话是经验之谈。看来他不但刻苦钻研棋艺,而且涵养其超人的精神力量。

  1935年清源21岁,参加春季比赛,总分最高,为全院第一名,获得金牌一枚及《朝日新闻》社奖金。由于长期连续对局,清源身体日渐不支,同年10月1日夜半入厕,晕倒在厕所内,当母亲发现时已人事不知。二妹请来濑越先生,打电话请来医生,注射八针和灌些温水,才逐渐回复过来。第二天棋院秋季比赛开始,清源未能参加。

奇异的天津之行

  清源患病后不久,有一天他突然对母亲及漱越先生说:要回北平扫墓。经过短时间准备, 他就匆忙地出发来到天津。他的突然行动,使许多日本人以为他要脱离日本回中国去。据他 后来对我讲,他当时好像得到什么神仙的启示,叫他到天津求道。这些怪异的想法,只有他自己知道,外人是无法理解的。但他之所以到天津来的原因可能是这样,我1934年暑假去东 京家中,看到清源弟对于中国那时的政治形势不大了解,我回天津后,就每星期给他邮去天 津的《大公报》和《庸报》。《庸报》上有一副刊好像叫什么“道慈专刊”,是宣传红●字会的 教义的。该报经理李某也是红●字会的负责人,因此该会在《庸报》上辟一专栏,以广宣传。 清源对此很感兴趣,每期必读,他来天津求道,就是投奔红●字会来的。

  他来天津没有带多少行李,只穿一身秋天的日本服,也没有带多少钱,精神状态确实异 常。母亲打来电报叫我照应他。那时我是南开大学四年级学生,社会关系不多,但又不能不为他奔走。正好有一位小时候的朋友童某,在《庸报》当记者,于是我托他把清源介绍给该报经理李某,并商得同意让清源住在童某家里,这样才把他安顿下来。清源每天去《庸报》馆找经理李某谈道,童家住黄家花园,《庸报》馆在交通旅馆旁,虽然不是很远,也须要坐人力车。他告诉我有一次坐人力车回来,讲好车价两角钱,因没有零钱,拿出5元钱叫车夫找钱,车夫接过钱,突然拉起车跑了。他装束古怪,怎不让人当作坑骗对象呢!后来天气冷了,他穿了一件中国棉袍,这件棉袍记得好象是北洋政府时期的总理潘复送给他的。他没有棉裤,只穿一条绒裤,戴着一副近视眼镜,走路与说话都是慢腾腾的,一切表现都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来天津时,正是日本帝国主义策动成立什么“华北五省自治政府”的混乱局面。清源在日本是有名的人物,不免带有亲日色彩,虽然他与政治活动无关,但爱国分子会把他当做 亲日分子对待,而亲日派又会利用他作为政治工具。我对他在天津逗留十分耽心,希望他早 日离开,同时母亲和濑越先生也一再来电报催他回去。按照红●字会吸收新会员规定,必须 有六位老会员介绍,而且要在会中修行100天。经过与该会负责人商谈,把修行100天放宽为60天。他60天修行功德圆满之后,起一道名叫做“奕灵”。从此,红●字会的教义就成为 清源安身立命之道了。

  1935年12月初,他启程回日本东京,我怕他路上有失,陪他一同回去。这时华北风云紧张,正是一二·九学生运动风暴来临的前夕,学校已无限期罢课。我在南开大学本来是学西洋文学的,面临国家动乱的局面,民族存亡危急的时刻,我感到只有文学知识,是不足以应付国家现实局面。我打算到东京后埋头念一年哲学和历史方面的书籍,充实一下自己,作进入社会的准备。这是我要陪他回去另一原因。当我们到神户上岸后,他给我买去东京的车票直接回家,他却买去京都的车票,说要到京都西北绫部日本大本教所在地去会见教主王仁三郎。他为什么访问大本教?是否大本教与红●字会教教义有相同之处,还是红●字会委托他 与大本教联系,以便将来在日本建立红 字会?他都没有同我谈过。我到东京后三四天,报上登载大本教被抄的消息,教主王仁三郎被捕,并公布罪状说,王仁三郎俨然南面称孤,殿堂华丽赛似皇宫,妻妾多人称作后妃。在日本天皇制度下,这是大逆不道的。我们正耽心清源下落时,他却平平安安地回来了,但对我们依然什么也没有讲。

加入日本国籍

  1936年清源22岁,又出场参加棋院春季大比赛,对垒的八人为:小野田千代太郎、木谷实、高桥重行、岛村利博、长谷川章、前田陈尔、筱原正美、久保松胜喜代,一一被他战败,获得全胜。但因八局中六局持黑子,得分低于另一组六胜二负的林有太郎,所以林有第一,清源第二,得奖金1000元,金牌一枚。春季比赛结束之后,又参加由日本新闻联盟发起的比赛,该联盟包括《河北新报》、《新爱知新闻》、《福冈日日新闻》、《北海时报》等四个报社。这场比赛中,他连胜长谷川、加藤、林有、筱原、濑越、福田、岩本、高桥、关山、宫坂、岛村、向井、木谷等13人,到与第14人对局时,身体支持不住,由医生劝告退出比赛,当年秋季比赛因而也未参加。

  1936年4月,清源加入日本国籍,改名吴泉,实际上是使用原来的名字。

  同年七八月,盛夏之际,清源又参加由《时事新闻》、《东京日日新闻》、《读卖新闻》、《朝 日新闻》、《报知新闻》等报社发起的棋赛。清源连战17局。由于长时间的奋战,他精力消耗 过大,使已经停止活动的肺结核病灶又活动起来。因此,以后棋院的比赛未能参加。当时对结核病治疗尚无特效药物,只有安静休息,加强营养。起先他在家静养,半年多不见好转。1937年6月医生劝告他到东京东北山区富士见地方一个高原疗养所去疗养。那里环境幽静,空气新鲜,使他从紧张气氛中解脱出来。他在富土见疗养一年零三个月,调整了精神状态,恢复了体力。对他来说即使没有肺结核病,到这样清静山区来疗养也是必要的。他已经是六段棋士,前进的道路上会更加猛烈和艰苦,没有这次休整是不行的。

  在休养的日子里,他写了些病中感想散文,叫做《莫愁集》。迨至1940年由天元社出版, 1954年又加进一些内容,由中央公论社出版。棋士写随笔集还是少有的。在这本小集里,有谈棋艺锻炼的,有谈病中心境的。他说,每天没有什么事要做,也没有什么思考的问题,这样浑然的过日子.是对身体疗养的良药。象他这详人,日夜埋头在围棋对垒里,现在从中解放出来,顿觉轻快。他也喜欢读一些诗词,他最欣赏一首明朝女诗人写的诗,那首是:“杏花一孤村,流水数间屋,夕阳不见人,牯牛麦中宿。”他认为这是画中有诗,诗中有画的佳品。在《莫愁集》里他曾说:棋与诗虽然不同,但棋也有美感的存在,当他摆前人棋谱时,很多次不禁对棋中的美感赞叹不止。棋弈与诗意相结合的享受,这是没有听说过的,可能这是清 源在棋艺实践中独特的见解。

  1980年我去东京探望他。10月中旬我回国时,写了一首赠别诗给他:“重踏扶桑忆旧游, 心随沧海共悠悠。战火余生昆弟在,百年积恨一朝休。昔日少年今白发,明年何处共中秋。东瀛中土遥相望,手足情长似水流。”当时我想,清源在日本50多年,一向说日本话,写日本文,中国诗的含意恐怕他不能领悟。谁知他接过我的诗,反复吟哦,仔细品味。以后他请三崛将先生把这首收录在他写的《吴清源故事》一书里。

六胜四负苦战木谷实

  1938年9月清源痊愈出院,下山后,就投身参加棋院的秋季大比赛。因为体力还没完全恢复,成绩平平,三胜三负一平。1939年初清源晋升为七段。当时棋院比赛规章有一些修订:以前每年春秋两季比赛,每次在九个星期内赛完,每人八局。现在规定前期后期两次,每次可延期半年赛完,六段以上的棋士只须下六盘。清源在那年前期比赛中三胜三负,因为得分 已经出线,故此应当升段。

  清源在疗养期间,本因坊秀哉宣告引退,引退前,和木谷实对弈一局,叫做引退战,结果木谷实取胜。按理说木谷实应当是秀哉引退后棋界的第一流人物,但谁也没有忘记还有吴清源的存在,如果木谷实不与吴清源决一胜负,战胜吴清源,就很难说称为棋界第一。棋界人士强烈希望有此一战。三年前《读卖新闻》社曾发起过木谷与清源作七盘对局,清源三胜三负,以后中断,没有下完第七局。现在该社看出棋界的心情,决定发起木谷与清源的10盘战,以决雌雄。1939年9月底,这10盘决胜棋开始,延续到1941年6月,结果清源以六胜四负取得胜利。

  开始第一局时,双方非常重视,也是日本棋界注目的一盘,同时掺杂着日本人强烈的民族感情对待这盘棋。那时日本侵华战争进入第三个年头,是中日民族关系史上最黑暗的年代。日本民族的优越感非常强烈,清源虽已入日本国籍,但中国的根源是无法改变的,在当时日本棋界怎能容忍有中国血统的人占第一位呢!这一局一开始,就显出紧张的气氛,双方角逐异常激烈。木谷走到第170着,因过于紧张而头晕,要求暂停,休息一下。

  在这10盘对局过程中,几次有人向清源投石子,还有人给他写恐吓信说,如果他赢了木谷,就要小心自己的脑袋。为此清源曾征求濑越先生的看法,濑越也告诫说:“以小心为是,若是下赢了,恐怕真有生命的危险。”可是清源态度是严肃的,把棋看成是第二生命,他坚持争取胜利,其他不多考虑。到1980年9月我去东京见到清源,提起当年与木谷对局决胜的情景,他说:“木谷实确曾鼻孔出血,感到不舒服,只是在躺椅上坐了一会,并没有象报纸上所说的痛苦万分之状和在席上打滚之事,更没有割破手指,以示再战的举动。倒是1940年10月下第六局时,剃了一个光头出席对局。”

与中原和子结婚前后

  1940年清源26岁。经能乐老艺人真多六平太的夫人介绍,与19岁的正在东京高等师范读书的中原和子相识。当时日本人对中国人偏见很深,他二人愿意结为配偶,可她的亲友们是不赞成的。和子的父亲中原健一先生,是一位正直的人,他认为日本侵略中国是错误的,中日两国必须友好,才能互相发展。他认为清源不仅是一个围棋名手、也是一个有高尚品格的人。因此清源与和子的结合,没有什么阻力。

  1941年1月,本因坊秀哉故去。东京《每日新闻》社发起“本因坊称号”棋战,选出六段以上的强手八人对局,他们是:清源、铃木、前田、久保松、关山、濑越、本谷、加藤。比赛分为四轮。结果“本因坊称号”为关山夺去,加藤名列第二,清源屈居第三。

  日本发动的侵华战争,陷入长期持久的泥潭,因此日本人民生活开始困苦起来。1941年,母亲和二妹回国,五妹因正在东京涩谷实践女子学校上学,暂留日本和清源一起生活。这一年清源与和子订婚。

  同年8月由《读卖新闻》发起,与雁金準一作l0局比赛。雁金是棋界长老,当年62岁, 已升至八段,本因坊死后,最高段位者只有他一人。虽规定为10局,下到第五局就中止了。 这五局由1941年8月直下到1942年5月,清源四胜一负。

  1942年2月,清源与中原和子结婚。婚后就从居住多年的西获洼处所搬到中野区中原和子的家。

  1942年棋院前期比赛,清源的对手七段关山利仙,五段中山新,六段长谷川章,七段小野田千代太郎,七段林有太郎,六段岛村利博。结果是五胜一负,负于关山,得分为全院最高,获一等奖。1943年《读卖新闻》社发起清源与棋坛的新秀藤泽库之助10局比赛,这10局从1月份开始,直至1944年9月结束,清源四胜六败。

  1944年,日本发动战争的战局愈来愈不利,美国飞机频频轰炸东京,人民生活更加困难。棋士们被纷纷征调入伍,没有被征的也组织所谓“棋道报国联盟”,到处慰问伤病军人。清源在没有对局的情况下,就埋头钻研本因坊秀哉的棋谱,写文章在棋院出版的《棋道》上发表。

  进入1945年,美机袭炸东京更加猛烈,5月25日美机大规模轰炸中,烧毁80多万家,烧死大约250万人,棋院也被烧掉。那时五妹已经回国,清源夫妇搬到四谷去住。在大轰炸中,四谷的住家及中野区的住家都被烧掉,他们只好东奔西走,投亲靠友,到处避难。

战绩辉煌的年代

  1945年8月日本无条件投降,日本人民生活更加艰苦。东京粮食缺乏,清源夫妇一度就食于和子的亲戚家。这在清源来说,并没有使他有多大烦恼,最使他苦恼的是国民党政府不征求他的意见,强行撤消他的日本国籍。但他也没有向国民党政府申请恢复中回国籍,成了一名无国籍者。这种景况,一直延续到1979年重新加入日本国籍为止。

  1946年8月开始与桥本宇太郎的10局决战,这次对局延续到1947年11月,没有下完10局,只下了八局,结果清源六胜二负,取得胜利。战胜桥本后,1948年和岩本熏作10局决战,名为10局,实际上只下了六局,结果五胜一败,又是清源居先。

  1950年清源36岁时.晋升到九段。

  50年代是吴清源战绩最辉煌的年代。他和当时第一流棋手挨次作l0局决战赛,取得一连串的胜利,简直是横扫三军,锐不可当。及至50年代末,他开始显露出鼓衰力尽,光芒渐渐减退。

  1950年3月,清源与九段棋手桥本宇太郎作三局决胜战,三战三捷。7月又与桥本作第二次10局决战,这次决战继续到1951年8月,清源五胜三败二和,再胜桥本。至10月清源与藤泽秀行作四盘决胜战,清源全胜;随后他二人继续作10局比赛,结果清源以七胜二败一和,又压倒对方。1952年10月与九段棋手高川秀格作三局决胜战,清源全胜。随后又与藤泽作第三次10局决战,比赛到1953年3月,战至第六局结束,清源五胜一败,胜利而归。1953年11月又开始与坂田作10局比赛,到1954年6月终了,总共下八局,清源以六胜二败取得胜利。1955年7月与高川作三局决胜战;清源三战三捷。8月,他二人又作10盘比赛,至1956年下完第八局结束,清源以六胜二败再挫高川。

  正是这年与高川决战时,中国解放后第一个文化界代表团访问日本,代表团中有中国戏曲界名人梅兰芳先生。早在清源12岁时,曾应邀去李择一的哥哥家下棋在李家与梅先生有一面之缘。一个戏曲名人,一个围棋国手,彼此都很仰慕。

  清源参加了在东京举行的欢迎会,会上梅先生约清源在7月11日于帝都饭店会面。届时清源和《读卖新闻》社主编围棋栏的多贺谷信,前去看望梅先生。在座的有梅先生的秘书许姬传,他也是围棋爱好者。

  梅先生说,当初也学过围棋,后来有人劝他,应该把精力放在戏曲上,不可分散力量,所以就没有继续钻研。清源谈起围棋也说,学围棋须全力以赴,要从小时候学起,没有艰苦的钻研,进展到一定程度就再难前进了,名师的指教也是不可少的。

  许先生问,中国过去的国手如黄龙士、范西屏、施襄夏等,和日本国手相比上下如何。清源说,这是围棋爱好者都爱问的问题,但很难说谁强谁弱,从前中国围棋规则,在下子前,四角先摆两子,这样棋路的变化就少了,布局的方式也有了局限,不如日本的棋路灵活多变,但棋的胜负主要决定于争杀。中国传留下来的棋谱,在争杀中不但有力量,而且还含有高度的思想性。应该吸收两国棋谱的精华和高手们的长处,才是不断发展的方向。

  许先生又提出,在日本每局棋,何以费20小时之久。清源认为,起首、布局,收官等等不占很多时间。但遇到紧要关口或是对杀局面,一子棋也许要思考半小时,因为必须把对方的下法统统计算出来。高手对棋时的思路不会有太大的出入,稍一疏忽,就会造成一着失计,满盘皆输的结果。

  最后清源对梅先生说,围棋是中国国粹,有3000多年的历史,日本围棋是在唐朝时由中国传入的,希望先生回国后,向文化都建议派几位有天才的青年围棋手到日本留学,我一定会照顾他们。第二天清源夫妇观看了梅先生的纪念广岛死难者义务演出,在招待会上合影留念。梅先生临回国前夕,与清源话别并互赠礼品。梅先生回国后,经有关部门同意,并走访顾水如先生.拟派其年甫12岁的弟子陈祖德东渡日本学棋。当时由于台湾国民党政权的阻挠,未得实现,台湾驻日使馆并警告清源,不得再与本土的人来往。

  1957年第四次与高川秀格作三局决胜战,以二胜一负再胜高川。同年5月由《读卖新闻》社发起的日本最强围棋手决定赛,清源得分最多,傲视群英。到此为止,这颗在棋坛上纵横30年的明星,开始了转化暗淡的历程,被后起的新星光芒所掩盖。

  1958年第五次与高川秀格作三局决赛,结果是三战三北。1959年开始第二次最强手决定赛,坂田夺得冠军,清源居第三名,同年再与高川作第六次三局决胜战,结果一胜二败。1960年与高川作第七次三局决胜战,结果二胜一败。1961年12月,清源47岁,参加第三次日本最强手决定赛,夺得锦标而归,这是他最后一次光荣之战。

晚年生活安详自在

  1961年8月某日下午,清源在东京目白区横过街道时,被摩托车撞倒,多处骨折和脑震荡,经抢救脱险,经一年多医治后,虽健康有所恢复,但脑震荡后遗症致使神经错乱。1965年第四次争夺名人称号赛中,被他的弟子林海峰夺去名人称号。从此棋坛上的吴清源时代过去了,继之而起的是林海峰、大竹英雄、赵治勋等新的一代棋手。

  经过一段时间疗养,神经错乱症逐渐好转,虽然他还想在棋坛上逐鹿,但已是力不从心,只好息影家门,安度其晚年生活了。清源与和子感情很融洽,生有两男一女,长子是一位音乐教师,次子现在大学读书,女儿是学电子计算机的,现在富士通公司工作。和子为人精明强干,操持一切家务,因此清源晚年生活安详自在。

  日本的高级棋手参加比赛,每次奖金高达1000万或2000万日元,清源在棋坛上身经百战,所获奖金为数可观。但他生活俭朴,洁身自爱,既不贪财好货,也不多财善贾,所以他总是表现出安静愉快的心情。清源是《读卖新闻》社的嘱托(意即编外特约人员),每月据说给他薪金50万元,相当于日本大学教授级的薪金,只这一项也相当于日本中等之家的生活水平了。他著作的棋谱很多,每年都收到一些版税,清源在东京中心区新宿购买有两套住宅和在近郊小田原宽敞的别墅一所。生活是相当优越的。

  国民党政权未取得他同意,取消他的日本国籍之后,他多年怏快不乐,道理很明显,加入何国国籍,应当听从本人意愿,不能强迫。1979年他重新加入日本国籍以后,从此日本是他的家乡,中国是他的根源,对于中日友好有他的特殊作用。

  日本棋院在他失掉日本国籍之后,便暗中取消了他的棋士资格,他知道以后,心中也十分不平。重新取得日本国籍之后,他便立即向日本棋院提出恢复他的棋士资格。棋院叫他写申请书重新申请,他认为他根本没有要求退出,没有更新申请的道理,棋院应当无条件恢复他的棋土资格才对。他抱绝写申请书,事情就这样僵持起来。怎样解决,还无下文。

  1980年我去东京看望他,分别40多年,经过人世变迁,岁月流逝,虽兄弟音容惧变,手足情谊依然如昨。自然,我们之间的信念却大不相同,清源是有神论者,我是无神沦者,他仍然笃信红●字会的教义,是日本分会中资格很老的会员,并和香港红●字总会经常联系。清源很关心祖国的进步,特别是中国棋手的进步。他说今天中国棋手如曹大元、邵继廉、孔祥明及杨晖等人,他们正是提高棋艺的年龄,中国棋手要追上日本,先要向日本棋手学习,在不断钻研的基础上,追上他们。

  吴清源棋艺之所以有如此成就,是经过艰苦卓铯的努力钻研而取得的。80年代中国报纸说他是“神童”,30年代日本报纸说他是“天才”。但他自己常说;“勤奋可以达到一定的水平,如果没有天才和专心致志,进展到一定程度就有了限制。不专心而追求生活上的享受,成就也会昙花一现,所以成就的背面就是牺牲。”吴清源所走过的历程也是从事任何事业的人们所应走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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