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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艺谋两万言解密奥运开幕式
日期: 2008/08/16 21:52

奥运会开闭幕式运营中心办公的4层小楼和奥运选手居住的奥运村不远,在复杂的路形和四周居民楼的掩护下,加上没有任何奥运标志和悬挂标牌,几乎可以让人忽视它的存在。总导演张艺谋和他的团队已在这里工作了3年。“打这个工作开始,我都是每天凌晨两三点结束完工作,回家睡到八九点,吃点东西就出门到单位工作了。然后是一直地繁忙,和各个部门的工作人员谈工作,一直忙到所有的工作人员下班,凌晨两点左右再回家。”张艺谋感叹说。

营运中心中央大厅里贴着“祖国利益高于一切”的标语、鸟巢的模型和一幅巨大的开幕式工作日程计划进度表,会议室里墙上贴满了各种图表,各个密闭的房间门上都贴着“保密”。张艺谋的办公室在核心区三层。

张艺谋似乎永远在开会,在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前,他跟蔡国强开了碰头会,还和开幕式所有的负责人一起去探望了在开幕式彩排中摔伤躺在医院的舞蹈演员刘岩。

张艺谋寸头,清瘦,用程小东的说法,做开幕式以来,“小了一号”。终于做完开幕式,张艺谋心情颇好,谈兴大开,跟南方周末的记者从晚上9点一直聊到凌晨。

“现在很多人问我,‘艺谋,你好像如日中天?’然后就是‘奥运会开幕式完了以后,你要干什么’,或者是‘你还要干什么’,我说,还是去拍电影,我还是个电影导演。”张艺谋说。

创意和技术

南方周末:你曾经说,回过头来才发现,很多好的创意最初都有。所谓最初的创意,是指确定一个团队之后开始的创意,还是竞标的时候的创意?

张艺谋:有些是竞标时就有的。比如地面的大屏幕,其实是我、王潮歌、樊跃这个团队,还有斯皮尔伯格,开始就想出来的;像空中的29个大脚印,是蔡国强团队的想法。

比如跑道,一个人在“碗边”(我们把鸟巢叫“碗边”)横向奔跑,这个想法是陈维亚团队竞标时就有的亮点,但当时不是用在点火上,而是就这么横向奔跑。一开始扔了,后来又捡回来,又扔,又捡回来,反复了很多次,结果还是捡回来了。

南方周末:一个好的创意是如何诞生的?

张艺谋:整个两三年,创意的反复性是很大的。当时间不紧迫、没有进入制作阶段的时候,创意都是在天上飞的。每个人尽管都有一定的制作经验,但还是海阔天空。那时候大家觉得好像举国之力,就可以上天揽月,似乎什么都可以做,但其实是不行的,它有个基本规律。

那时候凡是新人一来,都是一脑子的想法,一聊就怎么怎么样,从点火开始到什么什么的。我常常在旁边暗笑,觉得他需要“洗脑”,一个星期以后脑子洗干净了,就不这么海阔天空了。

我自己的感觉是,海阔天空、匪夷所思的讨论持续了将近一年,真的是老虎吃天。到真正开始往实处落的时候,所有讨论就慢慢变成“不可能完成的就不要想了”,也不要让讨论的气氛向不能完成的方向走,去耽误时间。创意的落实、实施最后成为最核心的事情。

南方周末:最困难的是什么?

张艺谋:高新技术的使用,在开幕式上我们使用的所有技术必须是成熟技术,不能是试验阶段的技术。我们曾专门去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看他们开发的“最高新”的东西,没一样用得上,因为太有冒险性了。

既有好的理念,又有可实施性,这才是最重要的。怎么实施,你必须现在就得想,不能说我不管,交给制作团队。

举例来说,民间有许多想法,关于“飞”,飞出鸟巢等等,这是飞不出鸟巢的。你首先要确定钢丝管在哪儿,因为现在所有的技术都是用钢丝来飞,而不是用热气球;更不可能让直升机跑过来。

用钢丝飞,一个东西要飞出鸟巢,就要在鸟巢外面做两个塔,高过鸟巢,绷出一个横向的钢丝,拉力要够;然后纵向再来一根钢丝,才可以把一个东西从鸟巢地面抓出去、提出去,这是起重的原因。

我们原来有过这个方法,两边两个大塔,然后绷钢丝。那个跨度非常大,跨度大了以后,横向拉力和纵向的提拉力都非常受限制,实际上可能只能提200公斤,你费这么大劲弄一塔,一根钢索只能提200公斤。像李宁跑的钢索,它的提拉就是150公斤,不能提更多。在这样一个确保万无一失的活动中,你面临的压力是,它是一次性的,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失败的后果,我剧组的人开玩笑说,基本上我就要流亡海外了,都骂死你了,真有人喝醉酒拿酒瓶子往你脑袋上
锤。

南方周末:咱们团队中技术人才什么时候进来?

张艺谋:北京特种工程设计研究院院长于建平是中国载人航天工程的副总设计师,他带了团队从我们的创意阶段就跟进,但经常听我们胡侃乱造。我们扔了很多很费劲的想法,因为开始制作的时候,你只有一个选择:这就像一列火车,一开动就刹不住了,你怎么可能变来变去的,尤其是总体上的东西。

创意实施下来以后,表演的质量我倒是从不担心。这么大级别的一个表演活动,投入这么多的人力、物力,表演质量一定可以达标的,反倒是我们俗称的“想法”最值钱。

我老跟他们说“三三制”,就是全世界再好的艺术作品,三分之一是精彩的,三分之一达标,三分之一可能还是出大粪 (垃圾)。但它就是成功的,因为谁都不能保证每一件活儿都好。开幕式整套表演、仪式中,你的亮点也是那几个最重要的创意,有几个这样的东西,其实就可以了。

南方周末:核心创作团队最终组建的时候,其实是以你为核心,收编了第二轮入围的其他团队。

张艺谋:对。竞标的时候有上万件作品,后来慢慢筛选,后来到了13家团队、到了5家团队,到了5家团队以后,大家做完陈述之后,就没下文了。

没下文以后,圈里的谣言比较多,一个说法是可能要打包,就像春节晚会那种,中国人的习惯做法,组一个导演团,再一起集体领导,就是集体导演。

当时听到这个谣言,我都想退出了,我说那没意思,不管多大的事,都有一些艺术规律是不能违背的。你说让五个导演都在这儿干,肯定会出问题,最后什么个性都没有了。那个时候我也不管了,自己忙自己的事,等下文了,也不知道最后领导怎么定。

后来我们知道了,一个是各家团队会综合,一个是各家团队的竞标方案也会综合使用,也不是说以谁为主了,看起来竞标过程并不是一个真正筛选方案的过程,筛选人或者让决策有一个选择和思考的过程。这不像西方,西方的竞标很清楚,你竞了标就是你,方案是你的,人也是你,然后谈多少钱,就完了。咱们主要是一个筛选过程,或者说我觉得是领导需要思考或者酝酿的过程,到底怎么闹,大家先来表现,先贡献。

梦幻浪漫的中国人

南方周末:看纪录片,第二轮评述时你的得分最高,长处是“世界文化”。和现在开幕式的“中国文化”有很大的反差,反倒不大看见“世界文化”。

张艺谋:我没看那个纪录片,你们知道的是什么情况,我至今都不是很清楚。当时的方案我现在没太多印象了,究竟有多少“世界文化”,要有也是一些简单的东西。人家来北京不是看自己来的,是看你们家来的,你给人家拿出法国、英国的,人家会觉得很皮毛。

实际上所谓“世界文化”,那时候只是注重国际性、包容性,有点像现在实现的这一部分。现在的开幕式,我们一直也在强调这种感觉,比如梦幻和浪漫的风格,我就有自己的看法,一个民族它自信了,才会梦幻和浪漫。通常梦幻和浪漫,都觉得是法国人,中华民族给人家的感觉总是很严肃的、很拘谨的、很压抑的……其实我觉得梦幻和浪漫的风格,对民族的形象有很大提升,我们不是他们想象中的中国人。

你能隐隐地感觉到,老外认为我们的表演好,这是肯定的,毕竟准备了这么长时间。让他们惊喜的是看到了我们另外一种面貌,浪漫和梦幻,现代感的梦幻和浪漫,尽管表现的是古老中国的许多文化遗产。其实世界性也就在这里出现了,就是人性、世界性和包容性,一个民族所谓的自信,我觉得是体现在这些方面。

还要有家底以外的东西

南方周末:注重包容性就是要开门办事。

张艺谋:我们和大量的人谈,那时候领导给我们一个指示“开门办学”,我们就落实,组织大量的人谈,工农商学兵全有,各界人士代表,还有学者、国学大师,各路人马一趟一趟的,我都必须参加,每个人的发言我都有记录。

我经常会引导大家提一个问题:你们觉得要给外国人看什么。这个其实是众说纷纭的,爱书法的说书法,爱绘画的说绘画,爱古董的说古董,爱瓷器的说瓷器,这样的会开了很多次,有上百个代表的意见。

那时候我也上网看网民们的意见,我感觉大部分人有这样的心理,我们有这么个机会了,可得把自己家里的宝、家底给你们好好看看,吓你们一跳。我觉得这是对的,应该借这样的机会展示一下,主办国抢这个事情做,有这么个平台。

但是除了让人家看我们家个儿大、底子厚,一定还得有第二句话。这第二句话,其实你在现在的开幕式中可以贯穿始终看到的,就是我们想表现出那种亲和、人性和包容性,还有像主题歌最后选择“我和你,一家人”。

从一开始国旗入场,我们让小女孩来唱歌,把进行曲变成了一个抒情曲调,包括主题歌,一反常态地选择了这样一个平实、亲和的抒情歌曲,包括最后的笑脸,包括运动员和我们共同完成的一幅作品,很多这样的细节,就是我们要说的第二句话,体现中国人的那种包容、宽广的胸怀。这是我老说的,民族自信了才会有的,而且谁家的都是人类的,所以从一个更大的角度去想,要让人家去体会这一点。我们的团队在这一方面取得了一致的意见。

南方周末:这两句结论性的话最初就有吗?

张艺谋:最初我们和国人是同步的,就是想展示中国的什么东西。我们当时觉得历史部分还可以,但现代部分怎么弄,比较难搞一点。慢慢地觉得我们应该有另外一种表达。我们也咨询过很多外国人,就是我们给世界看什么,我们让世界怎么认识中国。

实际上我自己算是跟奥运会结缘比较早,8年前拍申奥片开始就去领悟所谓的奥林匹克精神了。我记得有个外国人说过一句话,说得很好的,大意是:什么是中国人最伟大的胜利?全世界204个国家和地区的运动员,优秀的年轻人那一天站在你们的体育场上,全都集合起来站在这里,已经是很伟大的了。

他当时只是告诉我,你不要在文艺演出上有那么大的压力,这已经是中国人了不起的一个节日了,这就是最大的意义。意思就是说,文艺演出,演好演坏就那样,能来这里,你们已经赢了。

这给我另外一个启发,就是人类性,很多东西我们是从很多观念上去想,点子也就慢慢出来了。

南方周末:奥运会毕竟跟个人的东西不一样,有很多规定动作。最初意识到这种规定必须完成的东西是什么?

张艺谋:那当然。你要有口号,要有主题,要有所有的东西,这样规定的东西就不说了。具体到特别具体环节的时候,比如说中国五千年的历史部分,你到底选取什么,我们基本上后来就慢慢清楚了,我们只能选那些最有代表性的和最有共识的点。比如四大发明,我们觉得当时是一定要用,比如说丝绸之路和海上丝绸之路,类似于这些点。

张艺谋彻夜长谈解密开幕式:

在中国,颜色是一个很重要的手段

南方周末:三千弟子的那场戏完全是黑白,这是你规定那样的?

张艺谋:我们首先规定了,表演最好从黑白开始,一个画卷打开,是黑白的,慢慢到彩色。本来想上半场全部是黑白,到当代部分再变彩色,但是很难坚持下去。因为在广场上走黑白很冒险,它不像舞台,广场上黑白,加上灯光,加上各种东西,不一定有那么强烈的黑白感,时间一长,观众会觉得好像冷冷清清,甚至凄凄惨惨的,所以不能把上半场全做成黑白的。

在中国,颜色是很重要的一个手段。所谓的色彩斑斓的中国历史,如果你全用黑白去读解,可能意识形态上会有一些问题,老百姓也不接受,怎么灰乎乎的?黑白中间就是灰,大部分是灰调子的东西。所以我们在前两场坚持了黑白的味道,到后几场就放开了。

你看到的第一场基本是黑白调子,因为是一个写意画,所以黑白调子很对路。到了活字那一场,基本上也是黑白调子,最后开桃花,就开始有色彩了。实际上再往下,郑和下西洋、丝绸之路这一段、戏曲这一段就放开了,就觉得再往下走会有一个拐。

戏曲的小戏台我们都做成黑白灰的了,怎么看怎么别扭,我们自己都觉得这不像戏剧,戏曲界恐怕都不认可了,太主观性了,戏曲的内容舞台你也知道,都是那种,像长安大剧院一样,是中国传统的东西,你做出黑白,也不是石膏,也不像希腊的雕塑,我们自己也觉得有问题。而且摆在现场,突然觉得不好看,普通人看着就是不好看。那时候你会觉得,你必须符合大部分人的审美习惯,符合约定俗成的东西。因为这么大的活动,你不能说我就坚持我的理念,我就特别个性的,你爱喜欢不喜欢,这个不行。

有一些同事不同意,说你不该妥协应该再坚持,一直到礼乐都是黑白的,最后变彩色的。我先不说对不对,我跟他们说,其实不用死在一个理念上,我们要看它整个的感觉。第二,从观众来说,只要他感受到我们一开始从一个黑白的画卷、一张白纸上开始画一根黑的线条,有这个感觉,有这个开头就够了,你不要一直刻意地让服装都是黑白的,刻意地一直往下走可能会有问题。因此,只能在可能性和可行性之间找平衡点。

引经据典查出个缶

南方周末:开幕式一开场击缶出场让大家都很震惊,因为普通人的记忆中没这一号乐器,咱们是什么时候开始找到缶的?

张艺谋:一开始团队基本上定了一个基本的方向,欢迎仪式可能要用打击乐,因为我是最反对用鼓的了。继钢、维亚他们都觉得鼓其实是很好的,是很有激情的,我也认为鼓是很好的,但我是属于坚决反对的一个,因为媒体给我画的形象导致了很多陷阱。我要一用鼓就跟我画上等号,就死路一条,就像你用红灯笼一样,一定是死路一条。

我们都觉得需要打击乐,因为打击乐有激情,而开场欢迎,激情是必不可少的。打击乐用什么呢?那就得苦思冥想,得找东西打,其余的打击乐是很难超过鼓的激情的。后来我们想从鼓乐器中去开发它,然后让它的声音有一点鼓的意思,但是造型上不一样,就走这条路。走这条路子最早找的是柷,还专门调研了,试了很多次了。柷像个斗,也不错,但是敲的时候有个棍,伸在中间“梆梆”地来回碰,这个有点使不上劲,而且没有激情。柷是用在一个乐队演奏的前奏,有点像打拍的,起始音“当当当当”,你现在去天坛看去,祭天仪式的旅游表演就是这样,小姐拿一个柷,“嘣……”一碰这玩意儿,“当当当”就开始了,是个起始乐,不是主力乐器,是前面发号施令的感觉,觉得不合适。另外它有传承,有活体传承,你就不能乱变。

后来就慢慢引经据典,查出这个缶。我们为此咨询了很多专家,瓦罐的缶不太好,声音也不行,另外瓦罐的缶不登大雅之堂。后来注意到有一种青铜的,我们觉得这个不错,做成青铜的样子,蒙上一个皮,敲起来也有点鼓的声音,也不错,然后就基本定了这个方向。

然后咨询了很多专家,有些专家认为,这个青铜的不是缶,有些专家认为,青铜的就是缶的一种,后来发展的或者后代变化的,总之也是有点莫衷一是,但是绝对有青铜的缶,有出土文物为证,那么我们就先造型。现在完全是青铜鼓的造型,然后就是敲击的声音、敲击的姿态、方法,所有专家众口一词,没有活体传承,那就变成你爱怎么敲就怎么敲了,给我们一个空间了。因为你有活体传承就不能乱来了,这样给我们一个空间,所以我们用了这个,等于是沿用了打击乐的激情和它的力量、震撼,但是有一个新的符号进来,破一破老一套。

另外我们开始用手来击打,演员手上戴的都是顶针一样的,戴好几个,打下去就是响的,光手掌还不行,用槌儿再打,整个做了一些变化,是想带来一些新鲜感,但是要的还是那种激情和力量。演出来以后大家觉得挺喜欢的。

广场和人海

南方周末:对于你作品的称誉或者对广场艺术的称誉,一个是人多,人海战术,你对这个怎么看?既然是广场艺术,人多就是一个前提。

张艺谋:对,我首先认为,也是媒体这么写,这么炒作,把人海战术作为一个贬义词,又给我划了一个等号,好像这样是错误的。其实这样说就是错误的,因为如果是广场表演,你一定要使用某种人海战术,你不能设想30个人在广场演完,一个是看不清,一个是非常冷清,除非你自己做前卫艺术表演。这种演出要有激情的东西,你一定要呈现上万人进去。科技手段,造型的东西、装置的东西都是死的,在表演中,最灵动的是人,最有意思的也是人,人给人一种东西。

什么是广场?广场就是使最多的人聚在一起会产生一种力量。不管是开会,政治性的游行,还是表演,聚了很多人之后,什么都不做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这就是人类,生理意义上心跳就加快了,哎呀,这么多人。

从人的个体来讲,他在生理性上,当他看到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他就会产生感动,他会产生另外一种感觉上的审美,带来很大的心理不同。你怎么可能在广场的表演中不用人,不用很多人呢?你用就嘲讽你,说你就会人海战术,要是怕这种嘲讽,那我就不要用人了。这种观念绝对是错误的。实际上任何一个导演在大型广场表演中,他要不用,他用多用少单说,他不用这么多的人,见了鬼了,不可能演下来。

不用灯笼是怕媒体的概念化

南方周末:关键是分寸的把握。

张艺谋:当然,那只是说你要去掌握一个分寸,分寸这东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其实有时候,我们团队都特别清楚这一点,因为我做总导演,有很多禁区,他们觉得是很不公平的,不公平在哪里?

舆论的期待值是不公平的。因为我的电影和我过去有很多争论,我自己的感觉是很多人是不了解我的,完全不了解我,然后媒体一而再,再而三,以讹传讹,等于是把许多东西有点妖魔化,我们不说妖魔化,把许多东西概念化。概念化之后统统变成贬义了,然后变成我做这个总导演,禁区特别多,许多有效的手法和有效的手段,因为是张艺谋做总导演,是不能使用的。一使用一上来就要砸了,要骂了,或者是一片嘲讽了。大家会觉得,你看导演,都是你闹的,不然的话,这都没问题的。

有效的手段就是有效,有许多东西,它之所以成为符号,就是因为它常用,而且符号在国际社会上也接受,但是你说不能用,你变相使用都不行。你看我们这一次就没怎么用灯笼,其实我一点都不反对用灯笼,它确实在世界上都是中华民族的符号,你到哪个唐人街去,你到哪个中国社区去,逢年过节,喜庆,这是我们的庆典,不出现灯笼不可能,现在立交桥上都挂着灯笼,只要张艺谋不使用都没问题。

南方周末:这些都是具体的压力。

张艺谋:我特别不愿意让这个团队的创作因为我受牵连,因为我定了某个概念,让大家的劳动受到不尊重,我完全是为了这个,我才不是怕人骂。

如果我们有一场灯笼用得很棒的话,其实是应该得到喝彩的,可是因为是我,一上来就说我,“他就是会灯笼”,就把你钉死了。这样的话,实际上有很多有效的手段,在我们这里会得到谨慎的使用。

我不是担心怕谁,也不是要获得喝彩或者得到骂声,而是要让大家的劳动得到公平的评价和认可,我特别负责任,所以我就说,你们都说好,有灯笼,我都不同意,我就是一直做这些方面的,坚决反对的。他们就觉得你有点过了吧,导演,你这样的话,咱们很多东西是不能用的,很多东西非常有效的是不能用的。我说是的,也许我们要想一些其他的办法,“条条大路通北京”。

空灵、浪漫的基调

南方周末:艺术创作确实很多事情是被动的,你刚才谈到了,有意选择软,不选择广场艺术原本的那种高亢、激越、豁达的意思,比如中间主题歌的宣传、小女孩,这些东西是怎么样形成的?

张艺谋:理念是慢慢形成的。实际上我们首先定了一个基本的美学品格,像我们开篇的画面一样,一个长卷,在广场中间哗然打开,或者一个卷轴打开,这样一个符号。我跟BOB转播公司的人说,我说你一定要给我从空中拍一个这样静静打开的镜头,5秒钟以上,我说这是我们的一个象征和符号,这是我们今天晚上所要说的这一句话。

由中国的写意画和笔墨精神,由中国画的美学品格延展开,它的意境、留白和所有的味道,带来的就是后面一系列创意,这是我们追求的东西,写意的、浪漫的。我个人也始终认为中国的泼墨画是非常写意的,纯粹是主观精神上的宣泄,不求神似,只有中国人是这样的。

南方周末:在这个开幕式之前,包括奥运、亚运会,这种大型开幕式上往往都是雄浑、激情,有一种惯性的东西在里面,会不会限制本身(发挥)?

张艺谋:我认为法无定规,广场的表演形式有它的基本规律,但也并不是只有一种规律,人海战术是要用的,人多的表演是要用的,但是方向其实是很有规律可言的,还是要看你用什么。

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们定了中国写意画的韵味和意境,定了空灵的、浪漫的基调,往这里走就可以了,不妨碍是一个人做到,还是一万人做到的,你往这里走就行了。

当然了,广场艺术有一个最基本的东西,就是它的视觉效果要比较强,还有一个排序要迅速看到,它的节奏,还有就是它的放大,夸张的放大化。其实把视觉效果强化了,倒是我自己的一个特点,我在这方面有一些经验积累,所以用在广场上面可能就会比较顺。如果有一个导演,这个导演是长期做小剧场的,长期做实验的,做前卫的,或者做博物馆的话,在广场上还不一定,它要有一个调整,正好,对比较强烈的视觉造型风格,一直很喜好。

南方周末:你在实景舞台、歌剧舞台的经验,实际上成就了开幕式的应用。

张艺谋:都有,其实它是一个综合的,但是像奥运会这样大型的表演,特别要求团队作战的。我还是首先应该感谢我们这个团队,大家都是付出了很大的努力。

我现在接受采访,说心里话,是因为媒体老说我,我比较不好意思。为什么呢?最后弄得都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我怕人家这么说我,所以你要说经验就是各种经验都有。但实际上对这个团队最大的压力,或者倒过来说,对我最大的压力就是如何有创新感,如何跟老一套不一样,那时候也挺有意思的。

雅典8分钟难言之隐

南方周末:怎么看雅典8分钟的争议?
张艺谋:实际上雅典的8分钟有许多“难言之隐”,因为这一种活动,8分钟的限制很大。外国人当然很喜欢,中国人一片骂声。而且很多人告状告的级别很高,都告到领导那儿,所以有时候,你也觉得,怎么是这样子的?
接了奥运会之后,因为有8分钟的前车之鉴,我看许多许多人有很多的担心,对让我做这个总导演有许多担心,老百姓一看又议论起来。文化阶级更不用说了,文化阶级对8分钟是一片喊杀声,很多都担忧,将来就是8分钟的放大等等,大家都“忧国忧民”,说这个开幕式怎么弄。
其实我自己很清楚,首先8分钟有很多“难言之隐”,你看我从来不解释,其实它不代表我们只会这样子,这是其一。其二,它也有一个好的方面,让大家对我们多了很多担忧,没有那么高的期望值,我还老跟他们说,这也好,这是一个反托,觉得你可能要砸了,我觉得这样也好。但是它也是一面镜子,也可以看到中国人,中国普通观众他们讨厌什么,他们不喜欢什么,或者包括我们老开玩笑,叫做“首都文艺界”的人。
在中国“首都文艺界”出来砸你,你就死定了,基本上也就不行了。所以也能看出来,大家对某种老一套的反感和一成不变模式的不喜欢,对那种作品肯定有质疑的,所以其实有助于我们去注意。

不是流芳千古就是遗臭万年

南方周末:是压力也是一个提醒。

张艺谋:我自己那时候接到这个职务,我们组建的团队,我自己很清楚,我们一定不会做大家觉得老一套的东西,我对我自己的能力,对这个团队的能力都有充足的自信。
那时候开玩笑说这件工作不是流芳千古就是遗臭万年,都是一步之差。我们团队的人跟我开玩笑说,导演,你要是这活干砸了,你别出门了,你就直接流亡海外吧,在什么群岛上待着算了,出来就有人打你(当然这是开玩笑的)。因为老百姓就觉得,你给我们丢人现眼了,一个百年的机会,你给我们搞成这个样子,大家都不喜欢你。

确实老百姓有那么高的期望值,真的是不能失败,真的是不能让大家觉得不好。民意是这样的,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基本上也不能说靠一帮文人在报纸上写文章就愣给说过来了,现在的年轻人多么自由地发表意见,还有互联网,是说不过来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谁也不能弄一个权威非得说它好。所以,这些方面是一致的,肯定是一致的,水平高、水平低点难说,“萝卜白菜,各有所好”,这都难说,但是好和坏常常很一致。所以,这个工作难做,就在这里,谁做这个工作都很难。

我们都知道艺术的规律是什么,艺术的规律是不可能大部分人说好,艺术的规律一定是众说纷纭,众口难调,可是这件工作它的结果一定要让大部分人肯定,这是这个事情本身一定需要的,谁坐这个位置,谁当这个导演都是一定要有这样的结果,这就很难了,真的是很难。还不像干一个商业电影或者弄一个什么,只是取宠某种观众的审美情趣就可以了,哪怕文化人说你很俗,但是很卖钱,老百姓看着热闹就过去了,这还不是这个事儿,它都不是电影上的这么一个事儿,真的是要上下左右、大部分人认为不错,认为这个表演是有神采的。

你说哪一个文化活动,哪一种表演可以达到这样的程度?在这一点上,我们整个团队都有压力,不单是我。我们从来创作一个作品都不会想到,一定要有这样一个结果,才可以给普通老百姓一个交代。他要不这样看,真交代不下去,这个工作已经不是一个艺术创作基本的规律就可以了。谁都是这样子,今天把谁搁在这儿,把哪个团队按在这里做这个事,尤其在中国举办奥运会这样一个事情上来说,都是这样。

所以,这个压力不是什么人给的,越进来越掂量着份量,就是这个事儿,没有人给你压力,没有人天天说什么,没有,都是鼓励,都是宽松,领导都说,我跟你说,这次我们接受的审查规格是最高的,建国以来规格最高的,基本上是党中央审查,这是毫不含糊的,这么大个事儿,没有一个文艺活动是这么多层次、高规格的审查。

但是我告诉你,这是真心话,每次审查完了之后,最后最高领导人告诉我们的永远有一句话,“艺谋,众口难调,你们导演组整合大家的意见,但是你们要符合艺术规律,怎么取舍都是你们定。”真的是很进步的观点,“怎么取舍都是你们定”,不要求你们照搬,而且有很多意见是不一样的,都很体谅,很懂艺术基本规律。

实际上,你看从党和国家领导人到所有各级,其实没有人给你压力,没有人给团队压力。我说的压力是这个事是不是这个事儿,一定是这个事儿。对于事儿本身,只要大部分人认为今天你不行,这个东西不行,基本上是交代不过去的。

妥协大师

南方周末:那天,陈其钢说他很佩服你,“艺谋是一个妥协大师”。
张艺谋:他说的是一句实话,我不能说我是什么大师,但是他说的是一句实话,他有最深的体会,因为他一开始就特别坚持,老跟我吵架,当然我们是好朋友。他直到最后还在坚持自己的想法。
我跟你说,坐在这个位置上,谁都要妥协,而且每天都会有妥协,我是非常知道辩证关系的,必须在妥协中求生存,在妥协中某一种坚持要存在,但是首先要妥协,这种妥协也是广义的。他永远面对无数的困难,根本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子。
我认为,在开幕式总的职务上,我觉得我一点不带吹牛的,很多导演把他搁在这儿,他在生理上、心理上都拿不下来,坚持不下来,心理会产生问题,实在是要有太多的妥协。

所以,我记得在希腊见他们奥运会的头儿,他说,我的工作很重要:什么叫重要?我的工作就是要留住导演,这个导演随时要走人,因为他受不了,他觉得他老得妥协,好像都是指手划脚,西方那种自由惯了的导演动不动随时要走,他说你不知道我的工作有多重要,我一直要把他留在这里,这就是我的工作。你想,在他们那种空气底下和那种创作环境中,他们都要撂挑子走人,他觉得妥协是一定的。
开幕式无需完全向体育靠拢
南方周末:一个比较多的说法是,开幕式中国文化比较多,体育比较少,但是我想这样会不会是创意的时候已经考虑进去了呢?

张艺谋:当然,它当然是一个体育的盛会,但是这个平台,我自己认为体育点到为止,还没开始比赛呢,后面十几天不全部都是体育,全部都是比赛嘛!体育精神全部在后面的十几天体现出来了,无需在开幕式里完全向体育靠拢,那就丢掉机会了。主办国,这是它的一个最好的平台,它向全世界去展示自己的文化,这是第一个。

第二个,体育就算演了,奥林匹克就是体育精神,已经是了,后面十几天运动员们都要去体现这个精神,赛场上最生动,演能演过真的?赛场上一滴泪水可以让全世界动容,赛场上一滴汗水可以让全世界动容,那是真实的体育精神的写照,未来我们都会看到这些精彩的瞬间,我们开幕式演体育的东西,把它图解一下,把它变成一个所谓的表演,我觉得是很难的,而且也没有必要演那么多,有一点就行。

这也是后来我们跟很多外国专家一起讨论的,他们说,这其实是你们展示文化的一个平台。因为下一个就是运动员入场,再下一个就是会旗,点火炬,点火炬就是体育精神,我觉得已经在上面发挥,就是“更快、更高、更强”的体现,等等,潜移默化地进去就可以了。原来谈过,要不要一个章节是演体育,我们甚至有一些演体育的招儿,有一些招儿还颇为新鲜,后来都舍弃了。
太极拳体现天人合一

南方周末:后来下面有太极拳,人们以为会有少林拳或别的武术。

张艺谋:我觉得太极拳是中国武术里面最有代表性的,中国人对它的解释超过了一般的体育竞技和某种拳的解释,我觉得中国人对太极的解释,好像自然万物、宇宙万物都可以在太极之中,中国人把它哲学化了。所以,要选一个拳术的话,我觉得当然是太极代表的哲学含义更多一点。你选一个像陕西的大洪拳、小洪拳,选一个长拳,选一个醉拳,好像就是套路了,但说法不多。

还有一个,我认为太极今天跟老百姓的关系也很密切,你看早上起来,大家都会打太极,也更加普及一点。我们在太极部分的表演中,已经把它看作是现代的部分去演,把它看作是一个哲学层面的东西、思想层面的东西去表演。我倒觉得在太极这一部分中,我们直观地表现出了人和大自然的关系,我觉得是一个进步。

我们所说的太极那种跟自然的关系,天人合一的东西,从来没有直观地让它有印象,所以这次我们就想,无论如何,太极表演也要直观地让观众看到。所以你注意到我们在太极的表演当中,运用了自然的声音、自然的影像,甚至孩子们上课也在讲自然、讲环保。这一切都是把大自然阴晴圆缺、花开花落,把大自然跟太极放在一起,并行表演,让它“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很直观,我认为这次太极表演很直观,可能会让外国人对于中国功夫改变一点观点,觉得里面有货,那就行了。

解密:主题歌原定由新人演唱

南方周末:我们大家关注开幕式,谈得比较多的可能是文艺演出的部分,但实际上除了演出,从时间上看更长的是其他部分。

张艺谋:是仪式,首先是入场式。仪式始终是我们的一个重点,我知道国人最主要是关心这一个小时的演出——实际上不到一小时,五十三四分钟,国人最关心这个。我们都知道,整个三个半小时最大的几个主要的东西,像运动员入场式,像会旗,像放飞和平鸽,像点火,这些都是最大的。所以我们实际上一直不敢松懈这一部分,这一部分也要有一些设计,我自己觉得这次设计比较好的就是我所说的全世界最大的行为艺术,我觉得那一点是特别有意思的。

因为我们看了前28届的资料,表演就是表演,运动员入场式就是入场式,最高的表演中的一个小细节拿到这儿来晃两圈就不得了了,基本上各是各的。所谓的连带关系是某种主观性的,导演主观性的、理念性的联系,从来没有视觉化,从来没有延续性,我们做的这个,我觉得是开天辟地头一次。因为运动员入场式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不可以给他任何一个(东西),哪怕一个小袋子系到身上都不可以,不能干扰他,不能对他做额外的要求。而且204个国家和地区,有多少翻译,要跟别人说,怎么让人家做一个事情,都是不可能的,他不能当你的工具,他不能当你任何表演的承载者或者导演理念的承载者,不行,那时候他是最伟大的。所以入场式是最长的,在欧美收视率是最高的,你的文艺表演到它那里就一边儿去,别干扰它。所以,怎么样让视觉化表现出共同的创造,就想到脚印,踩脚印。

运动员是被动的,不自知的一个参与者,但是也对运动员没有任何干扰,染料都是环保的。前面有一个擦鞋垫,后面有一个清洁垫,他踩过那张纸后,后面还走过一段清洁地毯,一点事儿没有,你看没有任何运动员抗议,没有任何事儿,自然发生。他是不自觉参与,我们是主动参与,然后我们在历史部分,在古代那幅画的黑白、山川日月、现代部分,孩子们在太极部分把它染成绿色的,染成彩色,运动员最后踩成斑斓的大地,像彩虹一样,我觉得这是全世界最伟大的一个作品。

还有一个创意,我自己认为是点火,后面跟进全部的全球传递,我们看了前若干届,永远是全球传递就是全球传递,点火就是点火,永远是两档事,撑死了就是把全球传递编一个纪录片,或是煽情一点,或是美一点,或者怎么样,前面不断地放,放几场,在电视台滚动多少次就完事了,那个时候结束,然后下来就是现在这个点火。我们是第一次让点火后面的长画卷打开是全球传递,固然是记录的影像,因为那个影像不是我们的,是火炬组拍下来给我们的,我们没有什么选择,他们一路拍下来就给我们。很写实的一些影像,但它是一种精神,李宁在上面,我们说它“夸父追日”、“嫦娥奔月”都可以,他在上面,实际上后面是人类,你是不是可以看作是人类,因为只有奥运会才做这样的行为,使火炬在全世界传递,它就是人类。

所以,我就觉得那时候人类是“夸父”,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是非常直观的,根本不用解释的,没有抽象性联想,非常直观的,谁看谁都懂,这是人类的圣火在最后点燃,绝对不能光想到民族的象征符号,民族文化的象征符号。尤其我认为在运动员看起来是最美的,为什么?任何一个人的角度看都不是看360度,只有场地的运动员看到的是360度,他们就这样站着,我不知道,我没有问过运动员,我相信他们感受更美妙,他们可以看到,他们认识的人,他们可以看到他们的国家在传递,都有名字。我觉得那个时候的象征性和艺术性等等,都超越了民族文化符号本身,我觉得是一个全球的,而且是第一次直观的,5岁、8岁都可以看懂,第一次直感地把全球传递跟点火联在一起,在一个时间段完成,我们是这样设计的。

当然,后来转播的时候不一定拍得那么清楚,你看全球传递这样,到了8月6日的影像是北京,然后李宁走到这里,画卷卷上去,一直到8月6日的影像,8月7日是在南极,然后影像转上去成为火炬,就是画轴卷,这是一个火炬的理念。然后,李宁停下来,北京跟雅典接在一起,全世界成为一个首尾相接,出发点和到达点接在一起,全世界是一个圆,是一个不分你我的圆,然后影像定格(我做了影像定格),好像全世界现在都停了下来,看此时此刻,然后李宁点。这个设计,我觉得是非常有意思的,也是以后很难超越的,使整个理念的实现通俗易懂。把传递火炬真正地融入到最后一棒,从女祭司这么点过来,李宁是最后一棒,他转了半个地球,真正地在视觉上呈现出来。

我觉得这两个事情都是在奥林匹克历史上的第一次,我觉得它的意义远远大于文艺表演,大于一个国家展示自己文化的目的,更大了,我觉得这其实是展示了我们中国人,这才是中国文化,我自己看,不是那个直接的符号,这才是中国文化里面我们的内涵,我们真正的宽广、博大的内涵,就是属于这种世界观。

主题歌原定由新人演唱

南方周末:在主题歌上面是不是碰到了困难?忙了全球征集,最后用的却是音乐总监自己的作品。

张艺谋:主题歌没有什么困难。这一点是我的优点,我从来对事不对人,好就是好,因为在这样的位置上,在这样一个重要的工作上面,绝对不能有任何额外的考虑。

征歌,我们征集了四年,几万首歌曲,然后几十首、几百首反复听,一直不太满意,就继续发动,发动群众,继续,继续,继续,征歌还没有结束。这个时候,我们听到了这首歌,它原本不是给主题歌写的,特别响。词儿我就觉得非常好,我当时还说,我们的主题就《我和你》,不要《我们一起走》了,就这么说。

除了歌曲本身跟传统的《手拉手》的风格不同,有一个新鲜之外,它获得了内心深处某一种共鸣,你会觉得跟今天晚上所要表达的东西特别一致,亲和,比较简洁,直接,不绕弯子,不大说,把事儿小着说,平和着说,像一种低吟浅唱,我听着那个小样本,比这个低吟浅唱得厉害,因为是一个小样儿,还找了一个业余的孩子在那儿低吟浅唱,也没有什么伴奏,现场清唱,特别感动。真的像邻家的小伙子、邻家的女孩在你家窗台上给你哼这个歌一样的。你会觉得突然被拉近了距离,我觉得特别需要这个,因为我当时就觉得,哎呀,突然跟所有的味儿都不太一样。

我们所有团队中的人,第一遍听,全是这个感觉,这就是主题歌了。然后赶紧说,这个歌也是参加征歌的整个流程,进入这个程序,不要在体制之外。陈其钢有顾虑。第一个,我不是写的主题歌,第二个,我作为音乐总监,怎么弄成我的歌,将来会给别人说。我就说,你不要想这个事情,好就是好,然后我们为了验证,给领导听,领导也说好。所以我觉得有一些点是一致的,他也觉得这个歌很亲和,而且很让人觉得有一种心灵的感受,举重若轻,也可以这么说。

南方周末:这个歌确定下来时间很短,演唱是不是有些仓促?
张艺谋:很短。演唱当然很仓促,演唱是最后临时找了这两位歌手,剩两三周才找,前面一直是有一个野心要推新人,而且还有一个想法是新人不要穿演出的服装,穿志愿者的服装,好像两个志愿者,就像普通大街上的志愿者站在那里,在形象上要朴素,拉近距离。因为任何华美的演唱服大家都见过了,中国是看晚会最多的国家,我认为中国看歌手的演出服是全世界最多的,不是服装的问题,我希望他像大街上的两个志愿者,一男一女,两个年轻的学生在演唱这个歌。这个想法听起来很大胆。
最后怎么变的呢?这个想法坚持到最后,大家又都觉得高潮不够,这是一个,领导也觉得不够,因为没有高潮,可能没有腕儿。还有一个就是说,既然是《我和你》,应该是一个外国人和一个中国人,也更直观一点,等等各方面,最后还是算了。临时叫人,既然请一个外国的大腕儿,当然要配一个中国的腕儿,就想着男的就是刘欢吧,也是实力派,大家也没有什么话说,就临时这样做。这样的话,我来跟他们商量,他们俩都觉得不太适合穿志愿者服装,因为年龄、体型各方面,后来就说你们自己选择自己的服装,放松一点,所以莎拉·布莱曼说白裙子很好,就穿这个吧。刘欢说,他一贯穿黑的。我说没关系,穿,你自己选择,总之我们要亲和,不要华美。
南方周末:所以特技、飞,莎拉·布莱曼都没有用。

张艺谋:对,差不多就是这样。原来的想法,其实在观念上是很好的,但确实带来一个点,什么呢?两位新人穿上志愿者衣服,我们试了好几次,就是排练的时候,所有人把他俩当替身,他俩是正的,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差不多十几万人看,都把他俩当替身,不知道是正角儿。
所以大家最后都说后面没有高潮,后来我一想,好像中国人到了收尾了,都要高潮。我就突然很紧张,大家都认为是替身,大家不认为这两个年轻人穿这样的衣服,站在上面,大家都没感觉,没有人拍案叫绝。没有人说,哎哟,艺谋,你这样子就最好了。没有人这样说,大家都觉得非常不正式,我觉得这可能有问题,我自己想了半天,怎么闹。后来,张主席建议说,咱们还是找外国大腕儿,还是手拉手在一起,《我和你》。我想了想,觉得有道理,我跟陈其钢也交换了意见,陈其钢一开始也是认为,我们的初衷还是很好的,我说是很好,讲道理,后来他也想通了。我觉得在这一点上,就不要坚持导演的理念,入乡随俗吧。我就说,老百姓和所有的人看到最后要高潮,能帮助达到高潮的所有东西都应该拿来用,也不要再什么了。我说这首歌一唱,歌本身是最重要的。我们原来要的歌手的象征,服装的象征等等也问题不大,后来想算了,这就是一个最后的放弃。一直到彩排,带几万观众彩排都是这两位新人,所以这两个新人都筛选了很长时间了。两位新人,我们也不好意思让他们俩下,所以我们就会在闭幕式上用。
南方周末:这两个新人是大家的确不知道的吗?怎么发现的呢?
张艺谋:的确不知道,也没有参加所谓“快男超女”,都没有参加过。在大学生里选的,都是音乐学院的学生,唱得不错,也很干净的年轻人,大二、大三的学生,穿上志愿者的衣服,真像两个大街上的志愿者。其实观念是很不错的,也很大胆,没有过,历届奥运会没有过穿着志愿者衣服上去唱歌的,雅典奥运会比约克的衣服多华丽,多有现代设计感。
南方周末:开幕式的音乐部分,现在主题歌成为大家争议的一个点,音乐的其他部分,你个人感觉怎么样?
张艺谋:我觉得是一个复杂的工程,所以我觉得所有人都尽了最大的努力,我自己当然认为是很好地完成了任务,如果要实打实地说,我不认为能让所有人叫好,这是很难的,音乐是很难让所有人满意的,但是我觉得陈其钢是一个很努力工作的人,他是一个很坚持艺术品位的人,所以我那时候非常相信他,只要他认可我就认可。当然,我们提了很多意见都是符合广场表演所要求的那种独特节奏,我说让他们修改,但他要找哪个作曲家就是哪个作曲家,他发动了所有的作曲家,有一篇稿十几个作曲家都写过,都对不住人家,最后人家写了之后都不用了,所以很难。
南方周末:我指的不仅仅是主题歌,是整场的。

张艺谋:我说的也是整场,我没说主题歌,这是很难的。因为本身这种结构是分段式的,五分钟一段,五分钟一段……这样分段。而且演的东西,一隔就是三千年、两千年,怎么把音乐统一?很难。每一段表演有每一段表演的独特要求,因为每段表演的野心都很大,所以对音乐的要求就必须为它服务,更不能把它串成一个完整的东西。串成一个完整的东西,音乐完整了,表演就搭不上,所以就说服陈其钢妥协,为表演服务已经很困难,陈其钢已经咬牙做这个事情。所以我觉得音乐就是一段一段的,没办法,只是为了那个表演,很难把它变成整体。

南方周末:结构性的,的确没有哪段音乐给人印象很深刻的。

张艺谋:有一段,我觉得吟诵那一段不错。

南方周末:对,那一段是最初想到用那个声音效果吗?

张艺谋:对,我跟你讲有一个最大的人声,你们也跟陈其钢聊过,他也很感兴趣,全部用人声,从头到尾,全部是人声,我说我们就是要把中国吟诵发挥到极致,全部是人声,各种人声,但是也是贯彻不下去,理念也挺好。但是往下一贯彻挺难的,不入耳,也很怪,后来就放弃了,只留了这一段吟诵。这一段吟诵找的腔调挺难找,郭文景写的,最后找的腔调是把所有京剧院的黑头全叫过来,然后在那里弄这个腔调。

南方周末:配的?

张艺谋:就是把它做成一个音乐性的,像RAP一样的,就是那样的东西,有很多想法。原来才有想法,原来这一段音乐,这边是孔子的吟诵,那边是一个摇滚,黑人的一个RAP,“啪啦啪啦啪啦”,加一组黑人,加黑人明星在那里。我们这里三千弟子,那里就是俩黑哥们儿,完全是用最时髦的饶舌,原来是这样的音乐处理,后来也算了,反正有各种原因。确实现在看这个表演,如果那里有一个饶舌的话,有一点怪,刻意嘛,后来就算了。

还有一个,原来我们的想法特别有意思,“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现代的饶舌跟《论语》对话,理念很好,后来有一些外国朋友挺反对的,他们觉得我们是来北京看你们的,你们非要把我们的那些饶舌搁在那儿,他们就觉得像这种混搭(我们叫混搭)不见得能带来效果,后来我们也很谨慎。原来打算全部是混搭,你想野心多大,那都是在天上飞的想法。

解密:开幕式演员知多少

南方周末:你们这次能调动、支援的权力规格达到什么样的程度?

张艺谋:也就是组织这个团队,也没有什么,不要认为我们好像可以呼风唤雨,根本不是这样的,还是按照规矩做,并不是要什么有什么,不可能的。首先第一个不可以突破预算,不会给你追加预算,因为国家说话是算数的。

南方周末:这个预算是公布的吗?

张艺谋:对,我们自己都知道,不能突破预算,因为国家既然说了“节俭办奥运”,就不是一句空话。好,假定给你5个亿的预算,必须在这个预算内完成。不能说,领导我这里不够了,因为我这个想法太好了,你再给我加两个亿,不可能。你跟谁说?必须告诉最高领导,党中央国务院,那是不可能的,首先预算的上限不能突破。

第二个,不是说在全国各地点谁谁就来,无偿地给你服务,不是这样的,都是按照市场,按照经济规律办事。你叫一个人来,你让人家给你做什么,当然要付路费,来回吃住,人家工作了三个月,要有薪水,同时制作出来以后要付酬劳,都是这样的,很贵的。

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一万个演员,一天来这里排练,一人一百块钱不多,几瓶水,一盒饭,再吃个冷饮,一天一万人是一百万,就是训练。我们一向都是这样的,所以很多东西不是容易,也不是说国家所有的资源任你调配,不是的。有时候很多困难都是外面不了解的,外面都认为我们是呼风唤雨的。你就想吧,想到的都替你安排,要谁谁来,要谁怎么干怎么干,不可能这样子。举国之力,大家是一种心情,实际上要按照正常的制作规律和经济规律办事情,一样的。

我觉得在制作方面跟我们做任何大型活动,做一部电影是完全一样的,甚至比做电影和大型活动还要复杂一点,因为所有的钱要经过国家审计署审核。比如说我们拍电影,说心里话,你是制片主任,我是导演,我说明儿不行,你得买五个机器,我要拍戏用,明天上午要用,连夜去买就完了,买回来拍戏,赶紧现场用。我们这里哪行,首先要写报告,要经过采购小组,招投标等等一系列国家审计严格的规定。所以,恐怕这个机器得三周以后才能看见,明天早上是看不见的。所以一定要提前预想好。我一开始很不适应,拍电影的时候很快,明天拿一个碗,马上拿来。拿十个碗,我选一个,不耽误工作,我们都叫不耽误现场,说要就来了。这个不是的,一定要严格按照国家的经济管理体制,大家都知道,任何事情必须要先从初级,第一步就要写出报告来,然后一级级审批。国家审计署在我们这里有一个办公室,完全按照它的流程做。大型一点的项目都要经过三个单位以上招投标。

所以,我这回也真的体会到国家制度的管理完全不是外面想的呼风唤雨和随心所欲,反倒是很严谨,制约比拍电影多多了,比搞一个话剧多多了。我们纯粹是商业上,老板把钱一打你就用,这完全不是这样的。我们要克服自己心理上很多这样的困难,我们都很不适应。一开始,连我都是这种想法。要谁就谁来,中国这么大,随便,根本不是的。我们都很实际,预估到时间流程,真正需要的,而且是先做试验,什么东西都先做试验。

南方周末:所以说不管什么方面,你都是戴着镣铐在跳舞。

张艺谋:主题先按计划来,不再像我们拍电影一样,完全从商业规律角度考虑,它还是从属于一个制度规律和各方面的(规律),“节俭办奥运,廉洁办奥运”,这是党中央的两句口号。

南方周末:西方人,外国人,这种误解比我们还更大?

张艺谋:更大,每一个来的人都很惊讶,我们不是随时会有新的人来吗,你问程小东,程小东刚来的时候特别不适应,什么事都找我,他就很不适应,他就觉得应该也是呼风唤雨,他来了以后结果就是一个威亚绳还是什么威亚衣的购买,在广州还是在香港买,就那一点钱(大概几万块钱),批不下来他觉得大出意料,觉得这在剧组都不是个事,在这都是事,管理很严格,他完全不能接受。任何一个新人到这个团队,一开始,头一个星期根本接受不了,跟他想的特别不一样,就是那种制度的关系。我是……我就知道,我每次跟他们一那什么,赶紧先写报告,赶紧。你帮我拿来,我先批,我们一层一层,要审计。因为谁多少钱,毕竟是一个很大的实操。

还有要“廉洁办奥运”,我觉得这个制度是对的。像拍电影那个,“要想富,当剧务”,拍电影当中经济犯罪是很容易的,全靠自觉。这种严格的规章制度底下,真的是可以做到廉洁,但是它就不是像我们想的那样,说来就来,做不到。你就是总导演,再重要,说来就来,做不到。当然,后期,像最后还剩两三周的时候,中央领导审查时提了一个意见,这时候就紧急制作,那就是领导在一起,包括国家审计署,就像“绿色通道”,专为我们设一“绿色通道”,才有可能会快,今天要500 个旗,明天上午有可能拿来,因为这时候已经没有时间了,在这当中前三年都不是这样的,你要就来了,不可能的,而且你指定说谁谁谁那儿,都不可能的,我们都有很长的时间适应。

人的表演,天下第二

南方周末:外国人还感叹,看开幕式之后,至少他们在评论中使用的语言,想象不到还有谁用这样的资源,制作这么大一个作品出来,他们在对你的采访提问中有这样的误会或疑问吗?

张艺谋:他们都没有说这个,他们只是觉得——其实我觉得我们是两种东西在一起,1+1产生的效果,就是人的表演。我老跟他们开玩笑说,说我们人的表演是天下第二,天下第一是朝鲜,就是整齐到了一个相当的程度,整齐死了!就是这种传统的整齐的动作带来的美感,这一步我们中国人能做到,中国人通过严谨的训练、刻苦的训练能做到。像那活字模,那完全是口令,代表一听口令,完全做到,像电脑一样,外国人很惊叹,这是我们中国人的志气,我们把人的表演通过我们的努力和聪明能做到这一步,这是人的表演,这一步是很多外国人做不到的。

我排过西方的歌剧,那个麻烦呀!一个星期只工作四天半,中间要喝两次咖啡,不能加任何的班,稍微有一点不舒服都不行,因为人权,那个排练能把人急死,哎哟!一个星期,我都觉得咱早就能把它排整齐了,他有时候队伍还没站整齐。你还不能说谁,他是有组织的人,也很严格的,就是明儿“哗”给你换一批人来了,你刚有点熟了,又换一批。他都是有各种制度,工会制度。咱们不是,咱们刻苦,能吃苦耐劳,咱的训练一个星期下来绝对是他两个月的层次,所以我们可以把演员做到这样的表演质量,我觉得是除了朝鲜,世界没有一个国家能做到。

第二个就是我们的理念和技术的使用,就是所谓的科技的使用,又有非常新鲜的理念和不同凡响之处,这俩加一块就挺难的。他可能在科技和理念上能达标,不一定能在人上达标。朝鲜在人上能达标,但观念很落后,特别六十年代的那种。所以你想想,我觉得这俩加一块的,目前只有中国,一点不带吹的,老外凡是懂的,他看我们现场的质量,他真的是认为他做不出来。他就算科技和理念能做到那一块,甚至比我们做得好,他人的表演做不到这个程度。就活字模,我就说这一场,他一定做不到那样的程度,他们那个自由、松散,就这种,也不能要求,你的要求那是不对的,但是这个东西达不到像键盘那种味道,他出不来那种味道。

十年之内很难复制

老外特喜欢那个谢幕,那个BOB一开始我们的谢幕是5秒钟,“啪”一翻板,“啊!”BOB的公司总裁、NBC那总裁都跟我说,“不行,这个得10秒,15 秒,太可爱了,一开始我们都认为是机器。”一出来“啊”,他们都觉得特别好,后来就为了这个,我们给击缶也增加了一个谢幕,他们都特别喜欢。击缶完了以后,最后是灯一关,全是红鼓槌,最后“梆”就收了,很干脆,下一场就开始了。后来也是老外转播公司给我出主意,那个老板给我出主意,他说你们击缶的谢幕太可爱了,他们打得真好,真整齐,后来我们就谢幕,我说谢幕采用什么方法,他们说就用欢呼,四面,要乱一点,要热情。结果第一次一谢幕,老外就高兴得……他们很喜欢,觉得这是两种东西都有,人的人性的东西也有。
我觉得像这种表演质量,像击缶,像活字模(就是印刷盘子)这种表演等等许多这样的表演质量,是我觉得西方国家很难达到的,且不说他的人工有多贵,他很难达到这样的精准,所以你两手都要硬,两手放在一起做一个非常好的搭配才有这样的现场感,我觉得这是比较难的。单手抓都可能比我们好,但是两手搁在一起,又要相得益彰,大部分时间又是和谐的,这是挺难的事情,所以这一类的表演,所谓多媒体跟人在一起的这种表演,本身就少。因为我们要做多媒体,我们看了许多媒体的实验性表演,在小剧场,在时装发布会上,在某种强的艺术的表演上,它都是做一点小感觉,一个小细节,它就完了,没有在广场上360度做,没有。
南方周末:没有机会?

张艺谋:不是,难度很大,因为多媒体都是一个限定的空间,像大卫的魔术一样,后面要营造一个光的暗区,然后它把影像制造成半真半假的样子,然后让演员在特定的角度观看下跟影像做互动,营造出亦真亦幻的感觉,不可能360度看,不可能。第二个,它也不可能跟这么多人的热气腾腾的东西在一起,哪怕是个理念,哪怕没有做动作上的衔接,互相在帮忙,红花绿叶,都很难,这种大型多媒体都很难。
你看多哈,有钱多了,也是把银幕剪成一个他们的月亮造型,摆着做银幕墙,仅此而已。它从银幕墙上飞下来,银幕墙上有船,然后真的一个船下来,那就算是互动了。我们这从头到尾跟着我们的表演在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个是相当复杂的。那天我在媒体上也说,我说10年之内(我也不往远说)挺难复制的,因为我自己做过这个,我知道。两头都要搁在一起,然后再搭上你的文化符号,再搭上你的独特文化的角度,10年之内是很难做复制的。
所以我就觉得伦敦得另辟蹊径,他就要去找他自己独特的角度。多媒体这块,可能挺难超过我们的,因为多媒体需要准备很长时间。
我跟你说,就一个亮度抵消,就难倒所有的人。简单地说,电视一开,所有的影像黯然失色,你怎么平衡这个东西,一个大荧光屏像一个灯箱一样的,当它一开的时候,“唰”,一个大灯箱,所有的影像就没了,没有了,连演员脸上都会受影响。你都要去克服,这个都很细节,所以多媒体复杂就复杂在这。一个大型的广场的多媒体的表演,怎么样怎么样,要有两三年的时间,一点都不夸张,还得想好。
可是奥运会常常是后头的审查、检查,国家奥委会的意见等等,还有很多改变,最后根本坚持不下去。我觉得我们也是历尽艰辛,终于把这条路坚持下来了。
今天中国老百姓如果喜欢,觉得新颖、震撼,在很大程度上我认为是冲着多媒体的立体表演所带来的新鲜感来的。唱歌、跳舞新鲜不到哪里去,对不对?是这样的,它加在一起,然后也改变了唱歌、跳舞的某种常规性,整个是这样的,包括点火,整个是这样的一个多媒体的大型互动所带来的新鲜感,使许多常规符号、司空见惯的东西,看起来有了不一样的东西,这就是老百姓觉得“哎呀,很特别。”
我知道是胜在哪,这个点打在哪,但是这条路是很艰辛的,要付出很多,并且要深思熟虑。我觉得也是我自己作为电影导演的一个长项,但并不是所有的电影导演都能掌控这一个,话又说回来,并不是你会拍电影,你就会运用多媒体。
我现在一点不惭愧地说,运用多媒体,从观念到技术支持,我肯定是中国电影导演里面第一位,因为经过这个锻炼,我肯定是第一位。但是真是,我们也走了很多很多弯路,其实我知道如果时间富余,如果可能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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