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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击:操场上是孩子的尸体 活人都像丢了魂
日期: 2008/05/19 21:38 评分: 10.00/2
  操场上只有孩子的尸体

  亲历者:王杨斌

  身 份:30岁,德阳人,地震次日帮助朋友寻找在东方汽轮机工厂失踪的亲人。

  地 点:四川省德阳市绵竹县汉旺镇

  从成都到汉旺,正常只需要2个小时的路程,但那天我们走了接近6小时。前面的路上,没啥不一 样,就是人车特别少,有点像大雨过后的城市。一过德阳市孝泉镇,就不一样了,两边的楼房几乎整个屋顶都塌下来了,剩下的墙都不足两米高,钢筋水泥露在外面。死难者遗体就摊在路边,活着的人都跑到马路中间的绿化带坐着。死人与活人唯一相同的是都掉了魂,无法辨认脸上的表情。

  下午2点多的时候,下起了小雨,天灰起来,雾蒙蒙的。我们一车人都不说话,后面会遇到什么样的惨况,谁也不敢想。一路上还算顺利,没碰到沙石或倒塌楼房堵路的情况。雨越来越紧,越来越密,我估计气温只有5摄氏度左右。

  到了汉旺东方汽轮机工厂门口,这是一家大型国有企业。大批工人和家属集中在门口的空地,躲在简单的塑料棚里,有的甚至在淋雨,在不停发抖。从发生地震以来,大家只能喝点牛奶和矿泉水。

  车开到工厂附属学校,这里包括了幼儿园、小学、高中、技校。

  车还没停稳,我们从车窗中看到,操场上根本没有避难者,只有……尸体,都是孩子的尸体,铺满了3个篮球场。没有任何的遮掩,就是躺在地上,雨打在他们身上。一个接一个的孩子被拖着手和脚,脸或背贴着地,从倒塌的教学楼里拖出来。到处都是泥,到处都是血。

  我们当中有人不愿意下车,因为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其中一个当过兵的朋友说,还是下车吧!我想,不能让在旁边撕心裂肺的父母亲自搬运尸体,而且这些尸体一上这些沙土车,运往哪里都不知道,同时尸体长期暴露在户外容易引起疫症。最后,大家一起下车,帮助武警战士和工厂的人搬运尸体。

  下了车,我们就两人一组,一人拖一边的手脚,看着哪里有卡车,就往上扔。我扔的第一个是个小女孩,大概是个个头1.5米左右的中学生,长头发,穿着便服。我看不清楚她的脸,嘴巴附近都是泥和伤痕,但是她的皮肤很白,手脚都是轻飘飘的。我抓着她左边的手和脚。

  剩下的孩子,我再也不敢看他们的脸了,大部分都是中学生,可能是有孩子没挖出来,有妈妈在大雨中哭喊,刹那间晕了,没人顾得上,她就倒在了尸体堆上。20多分钟,我和其他救援人员目睹2辆卡车开走了,每辆车上都装着20-30具尸体。

  下起了暴雨,挖掘机器撤离,我们7个人徒手在黑暗的废墟堆中挖掘到深夜11点,救出了一个孩子,但老人在被拖出来半个小时后死了。我们已经虚脱了,就倒在废墟边上淋着雨睡了一晚。我脚上起了8个水疱,根本没有力气回忆搬运尸体的情景了。   

  5月14日,都江堰殡仪馆里,伤心的家长痛哭着给自己在新建小学念书的儿子穿上干净的鞋子。 南方都市报记者 张峻 摄

  距离那个黑色的日子已过去两天。

  下了整整一天的雨终于停了,都江堰的气温在回升,救援部队加大了救援力度。

  这天早上,更多的小孩从都江堰市的新建小学的废墟里被挖了出来。

  下午,都江堰市殡仪馆,当聚源镇中学的家长们和自己的孩子告别之后,这里又来了新建小学的父母,他们为自己的孩子送最后一程。

  西南侧第一个灵堂。

  六七十具尸体分左右两侧排成四排。矿泉水瓶成了香炉,空中弥漫着烟熏和消毒水的气味,地上是小鞋子、血染的衣服、爆竹红纸皮。

  8岁的任僖,躺在那里,旁边放着姐姐给买的粉红色小裙子。

  郭星意、余欢、吴钰林,三个要好的小伙伴,一起躺在那,在这个本不应相聚的地方相见。

  一个孩子,一匹白布,上面覆盖着几枝松柏。里面是已经彻底摆脱痛苦的小生命,外面是他们肝胆俱碎的父母。

  董勋终于见到了二年级二班的儿子董多。他一大早徒步40里从虹口翻山到新建小学,跪在一辆面的前面,搭顺风车来到殡仪馆。

  周广斌捧着骨灰盒子来到殡仪馆。这个骨灰盒子将要装上4个孩子的混合骨灰,其中有他的儿子周壵。

  都江堰殡仪馆外,一个父亲在替死去已久的孩子做心外压和人工呼吸,一下,两下,三下,他试图抓住起死回生这个最后的希望。

  任僖的最后一站

  44岁的任永昌绝望地捧着女儿的脸。

  5月14日,8岁的女儿任僖,从都江堰新建小学的废墟中被挖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呼吸。这所小学校,有12个班级,700名学生。地震,让这所小学化为废墟。

  “整整30个小时,如果早一些挖出来,娃娃是应该能救活的!”每遇到一个人,任永昌就重复着这句话,如失去阿毛的祥林嫂。

  任永昌是都江堰灌口镇灵岩村土生土长的庄稼人,因为退耕还林,家里的地没了,每年一家靠956元的补贴过日子。

  从1998年开始,他就做起了洗车生意,他的妻子王新秀,是一个能干的女人,在山下靠近都江堰市区的地方,办起了一个小卖部。两人1988年有了第一个女儿,喜欢孩子的任永昌希望能再要一个。因为属于三类地区的农业户口,按照政策允许生2胎。

  二女儿任僖,1999年12月28日出生,临近千僖年。地震来临时,这个8岁的女孩已是新建小学二年级二班的学生。

  从小夫妻两人就对这个女儿寄托了很大的希望,因为大女儿比较调皮,任永昌希望小女儿学习上进,将来找个好工作,起码不用像父母一样将来这么辛苦。

  “任僖从小听话,活泼伶俐。”他说。小女儿在上学的时候,进了姐姐曾经读书的新建小学。新建小学是都江堰5所重点小学中的一所,而且这是个惟一农业户口占多数的小学。“大概有80%的在校学生都是农业户口。”这个学校的生源有很大一部分来自灵岩和平义两个村庄。因为这些地方过去所在的青城山区被划给了都江堰的白城区。

  新建小学垮塌后,尽管不少家长认为教学楼的质量有问题。但是家长也几乎承认,新建小学的教学质量在当地属于是很好的。

  任僖从一年级开始就独立上学。每天早上,一个人从位于灵岩的家,步行大约半小时到学校,中午就在学校食堂里吃饭,一个月85元伙食费。女儿在学校很乖,但是很要强。有一次任永昌看到女儿闷闷不乐。女儿告诉他,有老师训了她,因为那天下雨,她从村里去上学的时候,在山路上踩了一脚泥巴,把教室的地板弄脏了。老师让她注意卫生。听到这个事情任永昌还有些不在乎,一个农村人,脚下哪有可能不沾上泥巴呢?但是后来有一次下雨天,他发现,女儿上学的时候,专门准备了一根雪糕棍,打算到学校之后把鞋底刮干净。

  在母亲王新秀眼里,小女儿很贴心。知道家里挣钱不容易,她从来不张口要钱。过年所得的400元压岁钱,全部给了爸爸。有一次考试考得很好,妈妈奖励她100元钱,她只是象征性地要了1元。

  最近一次考试,任僖考了全班第二,妈妈问她想要什么,她想了半天说,“妈妈,你给我买个汉堡包吧。”

  在姐姐任丽眼里,妹妹很聪明。姐姐刚买的手机拿到手里,刚学会拼音的妹妹,很快就会发信息。任僖喜欢唱歌跳舞,电视里的舞蹈,经常看着看着就能在电视机前模仿着跳。有一回,她小心地向姐姐提出想买一条裙子。比她大11岁的姐姐一口答应:等我发了工资,给你买一条。

  地震那天,正是妈妈和姐姐商量好一起到城里给任僖买裙子的日子,两人骑了一个电动车,结果刚走到一半,地震来了。等她们迅速跑到新建小学时,只看见任永昌正在巨大的废墟面前哭泣。

  作为亲人,他们只能守侯在任僖幼小的躯体旁,承受着生离死别。

  该是给孩子盖上一层白布了,任永昌很不舍,直直地望着8岁的女儿,摸摸女儿的头发。姐姐任丽小声抽泣着,似乎怕把妹妹吵醒。

  一条粉红色的裙子,这是她送给妹妹的最后礼物,此时只能安静放在她的旁边。

  “我要亲自送他”

  胡建强很自责,他把一张照片塞进了皮衣里。照片中有9个男孩的笑脸,其中,有他12岁的儿子胡睿。“我还是医生,我还在抢救别人,我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法抢救出来”。

  而蒲新(化名),已经在都江堰聚源镇中学校园里守了两天。

  “我要亲自送他。”这个疲惫的父亲面无表情地说。

  14日中午,都江堰聚源镇中学操场。昨夜一场大雨过后,到处泥泞。

  角落里,一双残破的旅游鞋被点燃散发出烧焦的味道。旁边还有一身染满血迹的运动服也被点燃。两炷香火在燃烧,一挂鞭炮在炸响。纷飞的红色纸屑,为这个伤亡惨重的中学蒙上了悲凉的色彩。

  距离聚源镇中学教学楼倒塌已经过去2天,挖掘抢救还在继续。每当一个学生的尸体从废墟中发现被抬出,这个角落就会有一挂鞭炮点燃。

  每一挂鞭炮响起,就预示着一个年轻生命上路了。

  蒲新坐了两天。“儿子死了,但是还没有被挖出来。我一直在等,等着送他上路。”他的嗓子已经完全沙哑到几乎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的地步,似乎只是在把嘴巴一张一合。他的表情很奇怪,没有焦急,没有悲痛,语气平静,似乎在说着别人家的儿子的故事。他说,眼泪哭干了。

  他的儿子,聚源镇中学初二(六)班的蒲桐,属于没有跑出来的那个。“我儿子班里一共68个人,跑出来的不到一半,”没有跑出的孩子,蒲新说他亲眼看到后来被挖掘出的有一两个。

  5月12日傍晚开始,持续不断的雨增加了救援的难度,武警拉起了警戒线,这意味着,可能有幸存者或者尸体被挖出来了。神情恍惚的家长们开始往上拥。但是武警只是维持了一下纪律,并没有人被抬出来。一个准备点鞭炮的工作人员又放下了手里的打火机。蒲新重新坐回到为家长准备的帐篷里。

  此刻,儿子蒲桐已经在雨中浸了快两天,他的上半身露在外面,下半身被巨大的预制板压着,根本拉不出来。

  在保险公司上班的蒲新,地震过后半小时赶到了学校,那时众多家长已经在坍塌的教学楼上面拼命挖掘,哭喊声不绝于耳。他知道儿子上课的地方是教学楼一层一个靠窗户的位置,结果刚走到学校操场前,一眼就看到了保持这个姿势的儿子。儿子的脸部还看不清楚,但是他认出了儿子手腕上戴着的那块手表,在阳光下闪着光。这是他给儿子买的,已经记不清为了什么。总之儿子很喜欢,从初中开始就一直戴在手腕上。

  这个教学楼,是聚源镇中学的初二、初三年级,18个班,1000多个学生。事故发生时,有两个班级在旁边实验楼上微机课,另一个班级在上体育,全部幸免于难。事故当天,官方公布的这所学校死亡数字是50人,而实际上要远远多于此。

  让蒲新生气的是,教学楼周围其他的楼房虽然也遭破坏,但是惟独中间这个楼房倒了。“这个楼的结构很有问题?”楼已经盖了差不多10多年。

  而老师王丽(化名)却不这么看。她从2层逃脱,带了差不多30个学生。她说,主要是地震的时候,左右剧烈摇摆,导致架设在两边承重墙上的预制板脱离垮塌,巨大分量的预制板又砸下来了。一层一层分量叠加在一起,把走廊击穿,进而毁掉了整座楼。当时正在上体育课的一个老师后来告诉她,那天下午,教学楼像在波浪上翻滚的船一样被抛来抛去。

  王丽带的初三(二)班正巧挨着楼梯,她说自己带着孩子冲出教室后,躲在2楼和3楼拐角的楼梯上,主楼塌陷了,而楼梯却没有倒。

  蒲桐的姑姑在一旁,抱怨说:“娃娃太听话,本来他是有可能逃生的。都是在一层,这不人家在2楼的还有机会跑下来呢?”

  父亲只有叹气。他说儿子的确很老实听话,平时很懂事,从来不和家里吵嘴。听侥幸跑出来的同学说,地震开始第一次晃动的时候,正在上课的老师说不要跑,让大家冷静,赶紧躲在桌子底下,儿子属于那种听老师话的孩子,肯定是这么照做了。但是有的学生就直接跑出去了。结果等发现楼上的同学开始往下跑,地震越来越厉害,没有出门的孩子这才慌了。但是已经没有时间。

  虽然在废墟里看见了儿子,但是却无法搬动儿子身躯上一层层的钢筋水泥。蒲新晃晃自己的手指,指尖部位呈现出黑紫色,地震当天就已经完全挖烂了。他说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他已经在校园守了两天,饿的时候,就着喝不知道是谁丢下的矿泉水,啃方便面。

  他相信,最终他可以把儿子挖掘出来。

  父子送别的最后一站,是冰冷的殡仪馆。

  三个、四个……

  因为聚集了太多的等待火化的尸体,尽管这里的6座焚化炉已经同时运转,排队的人还是挤满了走廊、灵堂、门厅。

  殡仪馆已经暂时不接受其他死者,因为人满为患,昨天一对在地震中死亡的老年夫妻,排不上队,被转移到了成都市火化。

  “人太多了,时间长了,天气又热。”二年级二班班主任王老师说。她跑来跑去,手里拿着分配好的小组名单,并且被编上了号码。每轮到一组,老师就带领着哀伤的家长,向火化室走去。

  痛苦的家长们只能接受救援人员的建议,采用每三个逝去的孩子一起火化的形式,以节省时间。最后,当天色快暗下来的时候,又增加到4个孩子。

  下午,一辆从殡仪馆回新建小学的40座大巴上全是新建小学死去孩子的亲人,这些孩子主要是五年级一班的同学,该班54人中死了51个,其中有两对双胞胎。

  “郭星意、余欢、吴钰林”,疲惫不堪的老师嗓子已经哑了。轮到这三个孩子了。母亲们又一次痛哭起来。

  3个女孩子,都是12岁,同在五年级一班读书,都是父母眼里的宝贝。她们的妈妈拿出手机,显示上面各自女儿的照片。妈妈们抱头痛哭,试图安慰对方,也在安慰自己说:咱们三个娃娃一起走吧,她们一直就是好朋友。

  火化间外,女人们,抱头痛哭。而男人们,则眼睛红通通地,站在一边默默不语。

  通道很长,似乎有意把告别的时间延长,人为加深即将告别的人们的痛苦。

  3个父亲抱起各自的女儿,低垂着头,慢慢沿着告别室,拐过长长的通道,向后面的火化间走去。狭窄的走廊上,充斥的是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呼喊,还有一具具裹着白布的幼小身躯的身影。

  终于分别的时候到来了,装炉员再次核对三个女孩的名字,声音很职业。3具白布裹着的身躯,并排放在一块钢板上,就像是三个好朋友玩耍累了并肩躺在一起做着什么游戏。

  闸门打开,那里通向另外一个世界。装炉员按动按钮。躯体缓缓地被自动顺进了炉膛,那里依稀看见火舌翻滚。闸门永久地关上了。

  “550度,烧45分钟。”拿着铁钎的焚化工人交代完后就离开了。

  这个时候,郭星意的妈妈反倒停止了哭泣,她紧紧搂住颤抖的余环妈妈的肩膀,说,“女儿走了,不要担心,这三个娃娃一定会互相照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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