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村

杜海玲

有一天，上海的网友蓝色手套在微博上圈我，说这条你可以看看。他圈给我的微博上写著：“罗维《影圈生涯四十年》（第一部分）三岁丧父过继舅父改姓罗。我初入影圈的情景，历历在目。当年的我，才得十七岁。童年的故事，颇堪回味！……”

看到这里，我立即点进去看，是一个叫做梁赞师傅的人发的，有图有真相，那些我从未听说过的故事，那些似曾相识的名字和笑貌。我于是给梁赞师傅发信息说，罗维是我的外祖父，我想知道你从哪里收集来的资料。

由于我到香港时与外祖父接触并不多，而他从前旧事我除了听大人的只言片语，根本无从知晓。当我在他已去世十多年后，突然见到一个人写他的生平，顿感好奇，追上去打探。

结果梁赞师傅说，这是罗维写的回忆录，从前在香港出版，他收集到后，抽时间扫描并放上网来。他并告诉我目前在广州图书馆和香港图书馆有藏，而他将在全文扫描完后发给我信箱。

我以亲切邂逅的心情，读我外祖父的文字：“一天，我与张彻在青山道某酒楼吃晚饭时，刚巧遇见尤敏，她就坐在我们隔几张台。当时，我便与张彻谈论起这位佳人，论样貌、论演技，她都相当不错，是个不可多得的演员，只是她的国语却不大灵光，实在可惜（注：当时的电影都是现埸收音的，而从没有想过配音这回事！）。就这样，我忽然萌生一个念头：反正她的国语说得不太准，那么就让她演一个不用说对白的角色，岂不妙哉！于是，我跟张彻以谈笑方式商量，而他竟然和议！好吧！就此决定好了！接著，我就把一张纸条交给一个侍应，要求他传递给尤敏小姐。而我的纸条是这样写的：“小尤敏，如果我开一部戏，却不许你说一句话，你可愿意演吗？”她一看之下，竟然交回一纸条给侍应。那纸条写著：“如果你导，我就敢演！”

然后我查了他们拍的那部片子，叫做《无语问苍天》（作为给没有台词的女主角打造的戏，我们得承认这名字妙极了）。而那片子是绝对的苦情戏——原来我外祖父拍过这么文艺的，我以为他只拍过武侠的。

在回忆录中外祖父还写了自己好赌，去香港前夜在上海输了精光，还一脸微笑去了香港。这让我想起他对我说过，在澳门输了多少钱。我说那么您买六合彩吧中了就是好多钱，他说六合彩那点钱对你外公来说就是往烧烫的石头上淋一点开水，瞬息无影。

我外祖父的人生是大起大落的，有钱时，他给我们寄来过站在劳斯莱斯前的照片，那时香港只有两台劳斯莱斯。后来他没钱了，怎么没钱我也说不清，因为有钱人的没钱状态我等普通人其实搞不懂的，也许是去不起赌场，拍不起电影，也许是还欠债。

我其实一向并不打探外祖父的旧事，他有他的人生，我有我的人生。但我心中是感谢他的，没有他就没有我妈，也就没有我。有亲近了解的朋友，会将网上看来的当年香港电影八卦告诉我。诸如他最后亏钱是因为投资给李连杰，诸如他会发掘人但不会用人等等。

我有一些外祖父当年写给家人的信，尤其我们都在大陆时，他写到公司里没有得力可靠的自己人，很希望儿女能去香港，能帮得上他。

每次想到此节，我都非常盼望世上有时光机，那么我可以去为所欲为做两部电影，纯文艺，不计较票房，赔本就赔本——反正他最后电影都赔本的。起码我还过一把电影瘾。现在，我只能看他写的回忆录。我想这也是一种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