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阜)晓 惠
一般极少提到政治。今天在县政府受的窝囊气,让我忍不住要生气。
非常怕接触“政府”“厅”“局”“委”一类的东西。出道以来,一直都是绕开了走路。但毕竟也走了许多桥过来,也不可能躲过所有的关卡,中国的,日本的。
学校刚毕业出来就业的时候,帮人在上海外高桥保税区注册公司。
天知道要多少图章。国家明明在讲要吸引外资,无奈这个思想并未渗透到各个部门。每要一个图章,哪怕条件齐全,从没有说今天去了一次就拿到的。
主任外出了,下午回来。好,下午再去,主任还是不在。最近不知怎样了,十年前的中国,政府机构是从不肯预约的。因为领导心血来潮要外出。
当所有图章都敲到,发誓再不办这种事情。
后来要出国。又是一堆图章。
今天这里,明天那里,到处收钱,给你一张草纸般的发票,边角从来都不是好好扯下来的,就是撕下的,破的。
中途还需要证明,我是我爸爸妈妈的孩子。荒唐,要结婚证。结婚证在他们吵架的时候,早就碎成片片了。这个时候,我还学习了一个知识,没有结婚证,就不能离婚。需要补办结婚,先结后离。
可怜我的父母,结婚是人民公社。公社早已和大锅饭一起荡然无存。当年的书记何在?贿赂吧,贿赂还要有门路。官僚懂得安全地发横财。
父母先办酒,然后出外度蜜月,回来再办的法律手续。这样,我在他们婚后不足9个月就生下了。部门领导,一个肥胖无用的人,每次去,都正好端著一杯茶,那杯茶又刚刚沏好。要等他把所有浮在表面的茶叶都吹到对岸,然后“嘘□□嘘□□咕咚”地喝一口,才开始正眼看我。开口“规定”,闭口“不行”。
我一直都想狠狠踢他的肚子。
最后一个图章是户口管理部门。我怕中国官僚的主要原因是:人总是不在的。出尔反尔。每人说话不一。
这个户口部门三样占全了。也是一个肥胖的阿姨,官也不大,就靠一个图章耍威风。手里的老鼠色毛衣永远织不完。织毛衣需要用心看,所以她从头至尾不曾看过我一眼。
她说不归她管,赶我去另一个地方。随后我像一只荷兰鼠在赛跑,从这里到那里,给两个机关传话。
本不想惊动有点声望的亲戚,好好的,我正正当当办手续,干嘛麻烦人家。结果在我跑到绝望的时候,叫了比她大的、我的皇亲国戚去,我的亲戚不是高干,脾气不暴躁,与我一同去那个生杀予夺的窗口,只点她的名。她给惊到,毛衣也不要了,还给我站起来。
图章恨不得给我敲满,还满脸堆笑:你不早说你是某某。
在中国,其实最烦的就是这些人,所以跑出来了,以为外国总要好些。
外国的官僚,平时交道也不多。如果很怕麻烦,也可以叫“行政书士”代办一切手续。多交点钱罢了,态度是好的。但是A型居多的日本,做事多少有些死板。官僚只认两样东西:过硬的证明资料,该部门的前例。
在日本安居乐业,按时交税,个人手续倒也不怕。官僚呢,规矩还是讲的。
后来做生意,就没那么简单。我是不怎么肯按照标准答案出牌的人。偶尔喜欢反诘。
我也知道这样答,讨人喜欢。但我有时虚荣,要标新立异。官僚好比一个电脑,看到素昧平生的一个程序,一下呆掉,说要和上级商量。
日本的官员,总的来说,不嚣张,只怕责任。因为公务员的待遇非常丰厚,包括养老金。只求无过,不求有功。稍稍越出常规的东西,他是不敢批的,怕日后事发,追查下来,责任难以推卸,养老金泡汤。
今天去见官,我也知道应该说什么,但嫌它老套,而且不符合时代需要,就加了点新的构想进去。那个温吞官,礼貌虽好,马上显示error。我提到某项业务内容,说正是我所长,能用中日文沟通。
说了半天,他说:你会说中文么?
我说:比日文还好。
官员不信。后来我才想到,当时应该马上出示驾照的,上面有国籍。从那一刻起,官员这架电脑受了刺激,忽然混乱起来。
按照常规,半小时就该结束的听证会,弄到他们大楼里响起了午饭的钟,广播开始唱咏叹调,他还问不完。
看得出,他似乎也不是刁难,就是受了惊,不知所措。这些官僚就是喜欢一成不变,死板板地做每天的事,做一辈子,不出错,最后拿养老金。
最近日本的官僚曝光也很多。多少比中国好些,但也是乌鸦。
去年县政府贪污。把两亿现金藏起来,人民的税呀,我们辛辛苦苦做生意,除去费用,纳税,养了公务员,还要被他们偷。
平时真的离政治、社会远远的,太气人了。今天政治欺负了我,我又要失恋,又要工作受挫,想起去年夏天,在中国拍的一张照片。一个农民在卖青蛙。巨大的、结实的丝网里,那么多健壮无比的青蛙,跳跳蹦蹦,就是无法脱身。
好比我们处于社会、条文的约束里,想想也是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