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古屋）欧阳蔚怡

中国的春节在日本只是一个平常的日子，因此我们每年都把元旦当作春节来过，每年最后一天的晚饭也就成了我们家的除夕团圆饭。

和往年一样，每到12月31日，我们就早早地开始准备。抽油烟机排在管道里的特殊香味让邻居猜测我们家的中国味，厨房的上上下下都被卤、烧、蒸、炒的锅碗瓢盆塞得满满的。看著不同于平常的阵势，孩子们和我们小时候一样期待著年饭。

今年的年饭很正宗，无论是凉拌热炒还是清蒸红烧，除夕饭桌上的色香味都比往年上了一层楼。其实这并不是我的厨艺突然长进，而是烹饪中使用了中国的酱油。平时我们用的是日本酱油，做出来的中国菜的味道总觉得差点什么。今年，我们在购年货的时候，增加了两瓶酱油，卤菜和红烧用的老抽王，炒菜凉拌用生抽王。

记得在上大学的时候，我曾邀请外地来读书的同学到家里吃饭，母亲总是要端出最拿手的红烧蹄膀。两年前，在同学聚会的时候，大家还津津乐道地提起母亲当年的手艺，几乎已经过了30年的红烧蹄膀成了我们大学时代难忘的一品。

有了自己的家，我也想做出母亲的味道，可总是有些逊色。这一次用老抽王烧出来的蹄膀被老公和孩子们称好，等后面的菜端上桌的时候，红烧蹄膀的盘子里只剩下一根大骨头了。今年做出来的味道和母亲做得不相上下，我觉得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终于可以让孩子们有了和我小时候一样的感觉，记住了“母亲的味道”。

小时候在国内，那是一个物资贫乏的年代。平时连豆制品都是计划供应，鱼肉满桌是小孩子对“过年”最大的期待。在丰衣足食的现在，百货公司里可以买到任何想要的东西，超市让餐桌上随时都有任何想吃的食品，“年饭”对现在的孩子们来说没有特殊的魅力。好在我们生活在日本，好在我们的年饭是中国式的，对孩子们来说，每年只有年饭的气氛不一样，年饭的味道很特别，年饭很中国。

为了过出中国年的气氛，我们每年从12月中旬就开始清理冰箱，腾出空间存放特意在网上购买的做中国菜的材料和一些小吃。除了调理用的食品以外，我们每次都还要买一些瓜子和麻花等小时候喜欢吃的东西。其实倒不是说这些东西有多么好吃，而是这些味道很让人怀念。

日本人重视的年饭是大年初一早上的煮年糕。儿子的寒假作业要求写一篇关于自己家里“煮年糕的调查报告”。我们家不会做日本的煮年糕，元旦早上吃的是特意买来的中国汤圆，所以，儿子决定调查我们家的除夕年饭。他拿著相机走进厨房，把镜头对准有中国特色的猪耳朵、猪肚子、珍珠丸子、八宝菜等等。他一边调整著镜头的距离，一边胆颤心惊地说“真肉麻”。不知道他的调查报告会不会让日本老师和同学吓得晕过去。

虽然进入牛年，年饭的主角还是“猪”，儿子发现了我从来没有意识到的这个问题，他问我为何。回头想一想我解释说，对过去的中国人来说，因为经济能力和生产、流通等原因，牛肉、海鲜都属于高级稀罕食材，平常人家以猪的全身为材料的各种料理是最普通的了。

调查报告要求有插图表示，用图画区分切出来的猪肚丝和猪耳朵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用写生画出猪蹄膀让从来没有吃过的日本人看懂就更难了。为了完成作业，儿子又是端详照片，又是上网查资料，问这问那，让我也跟著整整折腾了大半天。要不是为了搞调查，他恐怕不会关心中国人的饮食传统，更不会去调查什么猪耳朵和八角花椒之类的事情。幸亏有了上网的方便，能够查到我有口说不清的中国感觉。

在儿子的调查报告里，有中国年饭传统的说明，有我们家年饭的调理方法。为了说明自家味道的来龙去脉，儿子还画出中国地图，并在上面标注了妈妈的故乡。经过他的整理，我们家的除夕年饭居然显得有些历史的源远流长和中国原汁原味的感觉。

如果不是因为远离故土，也许我们不会为卤味红烧而毫不吝啬时间；如果不是希望让孩子们和自己一样用“味道”记住中国的文化，也许我们不会如此在意除夕年饭是否正宗。

我们家年年如此，于是便有了不同于周围日本人的过年传统，有了固定的年饭菜单和味道。孩子们也知道了年饭的重要，把每年最后一天空出来回家吃团圆饭，这对已经成年的女儿来说是一个不用强调的家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