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姜燕鸣 著

那是一条很窄的小巷，只有两个人平步走的宽度，胖一点的还要侧起身子。葛英素提著一个皮箱，气喘吁吁地跟著胖胖的王太在小巷里穿行，然后走进一个侧门，踏上咿呀作响的楼梯，来到了一间十米见方的房间里。房间很旧，而且拉开窗帘后近在咫尺的邻家房间里，居然住著一个满身风尘味道的浓艳女人。英素很不满意，王太却说：“现在是战时，全国的人都涌到汉口来了，到处人满为患，找房子比什么都难，你可想好了。”英素想想也是，只好将就著先安顿了下来。葛英素是逃婚偷跑出来的。父母死后，继母为了霸占所有财产，竟将她许配给了一个大她十二岁的老烟鬼。这样，葛英素想起了父亲曾经的下属查先生，便义无反顾地到汉口投奔他来了。这间房子原来就是查先生租住的，为了她的到来而让了出来，自己去公司和别的同事挤住在了宿舍里。

按原来约定，查文熙下班后赶到小街对面的旺记酒馆和素英见面。查先生穿著件格子西装，那青春洋溢的样子，像一道阳光射过来，几乎要将素英融化了。过去两人多有眉目传情，现在彼此亲近地对面而坐，有了大块的时间，反而不知从何开始了。当查先生知道素英是偷著跑出来的时候，稍微有些吃惊。他说：“总得给家里说一声，要不会担心的。你打算在汉口呆多久呢？”素英竟咬了咬下嘴唇说：“反正……你到哪，我就跟你到哪儿。”这著实让查先生吃了一惊。素英是知道自己在乡下有妻室儿女的，她如此决绝，可见其心已铁。吃完饭后，素英虽然早已做出了把自己献给他的决定，但这个晚上却有些太草率，不但于自己的个性不符，也会让对方看轻了自己，所以便没有邀请查先生到自己的小屋中去坐。两人在街上走了一周，等回到门口时，查先生却一把拉住了她。还不等她反应过来，素英已经被揽进了怀里。她第一次感受到男人炽热的气息和体温，有点醉，也有点傻，像只小猫被人抱起那样有点手足无措，虽不知道迎合，心却是滚烫的……这时，楼上的窗户里忽然响起了几声嬉笑，接著一个轻佻的声音在叫：“啊呀，这里也有风景看啦。”素英一哆嗦，马上从查先生怀里挣出来，不及跟他道别，就闪身进了门内……

住在邻房里的风尘女子叫阿桃，目前正跟一个姓胡的烟商厮混在一起。这天早上英素睡到九点才起，然后拿著口杯和毛巾去了公共浴室。烟商老胡正在洗漱，他一面和英素搭讪，一面不怀好意地四下打量著她，这让英素感到一阵阵害怕。由于局势越来越紧张，查先生公司事多，很久都无法抽空过来。葛英素一个人在小屋里住了几天后，又开始有些无聊起来。这天，葛英素出去给查先生打了个电话回来后，意外听见了隔壁屋子中老胡和阿桃疯狂的撞击和尖叫声。英素虽然有些恶心，但从来没有过如此经历的身体却变得无端燥热起来。她后来竟然忍不住掀开窗帘的一角，看到了两具光光的身子交媾在一起的情形……这天，葛英素和查先生又如约在旺记酒家见面了。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阿桃也正在那里独自喝酒。葛英素现在所住的房子以前是查先生租的，所以他和阿桃彼此认识。查先生打招呼道：“怎么一个人啊？”阿桃便说：“你又不请我过去，当然是一个人藉酒浇愁了。”查先生只好说：“那你过来坐吧。”葛英素为此生气，不管查文熙怎么劝都劝不住，独自回了自己的小屋。虽然生了气，但心里还惦记著查先生过会儿能来找她，便为他留了门。不料等英素从睡梦中被惊醒时，一个满身烟味和酒气的男人已经粗暴地压在了身上。她在挣扎中发现，那人竟然是烟商老胡……

汉口已经面临失守的危险了，到处都是忙著逃亡的人群。身心交瘁的英素去公司找查先生，想给他倾诉自己遭遇的不幸，结果却听见查先生正给自己的妻子打电话，要接他们逃亡去宜昌。原来她在查先生的眼中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并不值得为此放弃任何已有的东西。英素的梦破了，人也就清醒了。她现在已经无所谓了，要做的惟一一件事就是向老胡复仇。她约了老胡当晚来自己的房间，打算等他接近自己时一刀结果其性命。不料老胡刚进屋不久，查先生却赶来了。他看见屋里的葛英素和老胡，顿时沉下了脸：“我是赶来接你走的，没想到你跟他在一起，你太让我失望了。”英素说：“不是为了你，我能跟他在一起吗？”说罢手起刀落，一下子刺中了老胡。看见老胡倒在血泊中，惊慌失措的查先生赶紧跑出去找医生。等他再次回到那间小屋中时，却发现葛英素也已经自杀身亡了……

（绢子）

载于《清明》2008年第3期

沈强 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