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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草人手记 (上)——我和我的日本婆婆
日期: 08年09月4期

麦田已经快收割完了,农夫的孩子拉著稻草人的衣袖,说:来,我带你回家休息吧!

稻草人望了望那一小片还在田里的麦子,不放心地说:再守几天吧,说不定鸟儿会来偷食呢!

孩子回去了,稻草人孤孤单单守著麦田……这时,躲藏著的麻雀成群地飞了回来,毫不害怕地停在稻草人的身上,他们吱吱喳喳地嘲笑著他:这个傻瓜,还以为他真能守麦田呢?他不过是个不会动的草人罢了!这是摘自台湾著名女作家三毛的《稻草人手记》的开篇。

在这本书里有一篇是写婆媳关系的,多年前,我还是个中学生时,看她的这篇文章觉得太夸张了,婆媳关系哪有这么可怕。可是多年以后,我也成为人家的媳妇的时候,而且和三毛一样是个异国婆婆的媳妇时,相处下来就觉得她实在写得太妙,也唯是如她这般才能把婆媳关系相处得相安无事。

三毛说,在和婆婆相处之前先要把婆婆当成假想敌。多年前我觉得不可思议,可是现在想来太有必要。你想,在你自己家,或者说在你娘家,你可以呼呼大睡到十三点也不用起床,你可以煮白水蛋拌酱油喂你的丈夫,可以和你的丈夫闹脾气,踢他的小腿,等等坏事放心去做。

可是现在不巧,住进了敌人的家里(她与你有仇,因为你抢走了她最爱的儿子),你就该尽心防著才是。如果你傻到要把她当成自己的妈妈,那么你就等著输招吧。

我的婆婆和三毛的婆婆一样是个高手,一进门时,她可是以礼相待:一桌子的日本怀石料理吃得我一下子就爱上了日本料理。可是只此一次,接下来我可得靠自己了。因为婆婆笑笑地跟我说:她不喜欢做料理的。如果我还拎不清地像对自己母亲似的撒娇说:我也不喜欢!那是万万不可的,否则懒名就上身了。

第二天是新婚旅行,返途快到家了,才想起来冰箱里空空如也,于是问先生:刚才你打电话说了快到家了吗?他说:嗯,说了啊…….”“那么,母亲说给我们准备晚饭了吗?先生毫不犹豫地回我:你好意思吗?我是没关系的……这才发现进了敌人的大本营了,我还想存侥幸心理,呵呵,该打!该打!于是趁著夜色赶快去超市采购食品,再不可像在娘家,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了。

几乎没有过渡,我们就开始了正常小家庭的运作,先生天天工作繁忙,家务就交给我了。他对我说:母亲那边有很多别人送的色拉油,你可以尽量地拿,还有洗衣粉也是不必去买。于是我就按照老公的指示,到婆婆那里去拿油和洗衣粉。刚开始两次倒是和先生说的一样,给了我。我就想,还是和自己妈妈一样的,有的就会给我们,我多心了。可是,第三次,我去取的时候,听到婆婆对公公嘲笑:看,又来了!头也不探出来,回答我:哦,我这边也用完了!可是明明在门缝里看到还有两箱子油。这才回想起来三毛假想敌的理论,对呀,她是老公的母亲,可不是我的母亲,我怎么这么厚颜无耻呢!于是从此以后,婆婆有多少油都与我无关,她送给回娘家的姐姐们,也应该明白,这是理所当然,因为她们才是她的女儿。

在婚后一年我怀孕了,妊娠反应特别厉害,吐得天昏地暗,才想起来该让婆婆带我去医院看看。按开婆婆的门,出来迎接的是公公,问他母亲大人在吗?他说:去旅游了!好的,那就等老公下班吧,婆婆先老公一步回家,过来对我说:不必大惊小怪的,怀孕都是这样的……而我半个头都要钻进马桶了,懒得再求她带我去医院。晚上老公回来,看到我爬不起来,立刻送我去了医院,医生马上给我打了点滴,这才可以移动步子回家。对呀,她不是自己的母亲不心疼我也是自然的,只要老公还疼我就可以了。我的孕期就在不间断的打点滴和呕吐中完成,没有打电话告诉妈妈,不想听她怨我:谁叫你嫁这么远!

孩子终于在我两天两夜的挣扎之后呱呱坠地,出院的那天婆婆送了一束花给我,她开心地抱著孙子,我们全家在护士小姐拍的照片里喜气洋洋。出院以前朋友来看我,说:这几天是最舒服的,过几天出院了,可就累了,没日没夜的。听了这话,我还不以为然,想著:如果出院了,我就可以和儿子时刻在一起了,不用像在医院里,喂奶还要跑到二楼哺乳室去,然后又依依不舍地分开。出院了才发现,完全一个人带一个婴儿是多么困难的事情。他没日没夜的,我想睡觉,可是因为他的哭声我不得不勉强起来,这样反反复复,真希望有人来帮我带一个小时也好,让我睡一觉吧。累得绝望地哭,哭到一半就睡著了后又被孩子的哭声吵醒……婆婆早在儿子出生之前就对我说过:她因为以前工作,她的婆婆不让她碰孩子,所以她不愿意这样的悲剧在我这里发生。所以,我的孩子必须我亲手带著,而且还要感谢婆婆给我这样的恩惠。就这样 ,我自己给自己做了月子,现在的颈椎病就是那时落下的,变换季节的时候,会痛得靠给脖子打针才熬得过去。等到怀第二个孩子的时候我就变聪明了,早早地把父母办了过来,于是生完女儿我做了一个中国式的月子,但不纯粹。因为老公,他母亲没有必要为已经结了婚的儿子做饭,所以纵使母亲那么近也还是得不到照顾。我每天吃著自己母亲为我做的饭,然后又亲自为老公做饭。我的妈妈对日本坐月子的结论是:日本女人不做月子。可是,我还是得到了自己母亲最大的照顾,她没日没夜地为我照顾孩子,这样我总还可以睡上几个小时的安稳觉,谢天谢地了。(待续) ELL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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