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亚军 著

　　正伏桌做作业的黄菲儿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小姑来了。小姑黄婷婷在镇街上开著一家卤杂碎店，所以身上永远混著一股动物内脏的腥臭和卤杂碎的香味儿。黄菲儿随父母住在喀什，这个暑假里父亲非将他送到爷爷奶奶所在的桑那镇。眼下桑那镇据说很快要有一条铁路经过了，这个传闻让许多人都开始在原来的旧屋上重建新房，为的就是等待拆迁时得到一大笔赔偿款。可卤杂碎店虽然正处在拆迁位置，但黄婷婷却没有心情考虑这些。因为丈夫何光华与寡妇冯薇薇眉来眼去的事，让她感到十分屈辱和闹心。只要一有空闲，她就不由自主地来到了娘家。

　　黄琪英因为铲地衣时间久了，对这个职业充满了感情，一天不铲都彷佛若有所失。但今天他却没有去河滩，而是坐在后院里发呆。这阵子他很不顺，大女儿这边孩子考上了大学，学费没有拝落，那边又有小女儿的丈夫被传与寡妇搞在了一起……看见黄婷婷进来，黄琪英想到她最近动不动就愁眉不展地往回跑，心里明白这传言八成是真的了。他喊来老伴崔巧莲，恶声恶气地说：“你要不去何家把这件事摆平，我跟你没完。”黄琪英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当初小女儿黄婷婷与青梅竹马的高远明谈对象，而崔巧莲说高远明没出息，将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以死相逼地将女儿嫁给了开卤杂碎店的何光华。崔巧莲拉著女儿去了何家，不料还没等她发威，寡妇冯薇薇竟暗示她：小两口之间之所以有了隔阂，不是何光华与自己有什么问题，而是黄婷婷不但不愿意给何光华生孩子，而且与已经成了包工头的高远明死灰复燃地走到了一起。这话尽管难辨真假，却让崔巧莲顿时没有了刚才的气势，悄不出声地打道回府了……

　　离收假还有十来天的时候，黄菲儿已经做完暑假作业，准备再过几天回城上学了。这时，她爸爸黄青山却回到桑那镇。他已经与妻子离了婚，将女儿的转学手续带回来了。黄青山这次回来，除了把女儿扔给父母外，另外一桩大事就是想说服妹夫何光华把卤杂碎店推倒，由自己出资盖一幢三层楼房，等著政府修铁路时给予巨额赔偿。他立即去了妹妹家，只有妹夫一人在家。他将自己的建议说了出来，不料何光华并没有痛快答应，而是支支吾吾地说，这是件大事，要慎重考虑，等想清楚了再做决定。晚上等黄婷婷回家后，何光华将她哥哥来这里的事一说，黄婷婷顿时满腹怒火：姐姐为儿子学费的事，前段时间亲自跑到喀什去求哥哥。不想黄青山推推脱脱，说自己手边困难，愣是连一分钱都没有给，这会儿怎么就又能拿出数万元来投资了？她断然否决了盖房的事，然后对丈夫说：“咱们这么多年一直用我父亲铲的地衣洗杂碎，却没有付过一分钱。我爸现在急需钱，你算算，该将钱给他结清了。”不料何光华说：“不就是用了他点破土盐吗？我知道他要钱是给你姐姐的儿子用，一样是女儿，他为什么就这么偏心呢？”

　　黄婷婷自从嫁给何光华后，就像个无偿的劳工一样，天天在河边清洗一堆堆的动物内脏。这样又臭又脏的活儿，不但让她身上永远带著一股腥臭，而且她过去一双细嫩的巧手整日浸泡在盐水中，早已经变得粗糙如树皮。这天，她正在河边洗杂碎，不意却碰上了昔日恋人高远明。此时已经成为包工头的他一身乾净的西装，与自己邋遢肮脏的形象形成了鲜明对照。高远明也没有想到黄婷婷会如此困窘，他呆立片刻，临走时说：“如果需要帮助，就来找我。”由于姐姐儿子上大学的费用实在无处解决，黄婷婷在几经犹豫之后，决定去找高远明。高远明二话没说就拿出了钱，解了黄家的燃眉之急。为此，黄婷婷几次怀著感恩的心情给高远明送去了他喜欢吃的卤杂碎。不意谣言随即满镇传播，说她和昔日恋人旧情复发，早已经在暗中搞到了一起……何光华更是以此为由，对她拳脚相加，将她打得遍体鳞伤。镇街上已经传遍黄婷婷与高远明偷情，被何光华抓奸挨打的风言风语。崔巧莲听到后觉得颜面丢尽，她是多好强的人，这些年来却没一件能叫她强起来的事情。一肚子气没处发泄，她整天摔东摔西地没个好脸色。黄琪英铲地衣回来，被老伴呛了一顿，气得蹲在地上抽闷烟……

　　这天黄菲儿刚上床睡觉，却忽然大喊了起来：“小姑来啦，我闻到她的气味了。”但崔巧莲一巴掌拍在菲儿的小脑袋上：“我还以为鬼捏住你了，睡觉！”随即将菲儿按躺下，谁也没有给站在门外的黄婷婷开门。几天之后，人们找遍了所有地方，才在黄婷婷常洗内脏的那个水潭里，找到了她的尸体……(非飞)

     　　 载于《十月》2008年第3期

                  　　　  沈强 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