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沈 宏峰
佐藤料理长同我一起工作了整整5年,可以说是我接触最多的日本人了。我刚到厨房的时候,他还是排行老三的“三番”,只是由于正宗“二番”要调任他处的料理长而已经内定其为“二番”,因而每天容光焕发,得意至极。结果有一天头上被人打出了一个大包,原来是先前与之有矛盾的临时工因他的荣升而不得不走人,临行时请他吃了一顿“生活”。记得最初的几天里就有人让我猜佐藤的年龄。看著大家似笑非笑的神情,我明白其中定有鬼诈,于是心里虽然想著也许是35岁吧,口中却模棱两可地说道看上去还很年轻啊。但是当别人告诉我说佐藤只有25岁时,还是吓了一跳,心想好险好险。
尽管佐藤的相貌身高在社会上毫不起眼,但在店里却可谓是如鱼得水。尽管佐藤只有25岁,在这店里他却已经干了8年,从高中时勤工俭学到成为正式职工,一直都是在这里,可以说店比家还要熟悉和放松。想想看,每天从早晨10点一直要上到午夜12点以后,在店里的时间至少是14个钟头哪。
说到每天,的确是每天,也不是公司硬要他加班,但是他对我说由于家里太无聊,还是出来上班为妙。有吃有睡有聊的,很是开心。而在家里只有破了产的父亲和唠叨的母亲,白米饭里加点蛋和中浓沙司炒一下就算一顿了。不过佐藤一直很自豪地宣称:我绝对是孝敬父母的,每月给7万,逢年过节的还给妈妈零用钱呢。佐藤也有自己宏伟的计划,就是攒钱买房子,当然是在市郊的二手房。不过由于他有个惟一的爱好,即打扒金宫,所以5年来为了支付头金而存的钱一直没有超过150万。不过他买房的决心好像也不甚大,至少姐姐住在一起的时候是决计不买的。有一次,他兴奋地告诉我说他姐姐终于和人同居搬出去了,这下可以安心买房了。没想到过了半年,存款额没见长,姐姐据说倒被退回来了。于是又没戏唱了。
说到每天半夜以后才下班,也是有证据的,就是他的那辆开了有十年的二手车。那是因为回家时经常赶不上末班车而特地买的。我坐过一次,性能好像还不错。那是我在临近下班的时候因公负伤,佐藤开车送我去劳保医院,前前后后地张罗著,很是热心。等我手上的手术动完又送我到家,那时已经是凌晨3点了。
佐藤在我打工的2年后,由于料理长出事终于再次荣升,成了料理长。但是佐藤料理长还是有最大的担心事和最大的伤心事,就是考不出料理师资格证。每年两次,考了8年也是白搭。所以他很担心手下有资格证的社员看不起,因而工作特别卖力。他经常对我说的一句是:可不能出洋相,那样的话太丢人了。
在成为料理长后的第一天晚上,在例行的每天总结会上,佐藤当众发誓,应该改掉以前暴躁的老毛病,对下属要讲究和气。可惜只应该了一半,就是对于“后辈”的确脾气好得多了,但是对于“先辈”依旧如故,甚至火气更大,我怀疑他是否将所有的脾气都集中到我们几个“先辈”身上了。不过这种发泄都是由于我们的失误而引起的,并非无名之火,所以也只得自认倒霉。而最为倒霉的,就是因喜欢欺负人而声名狼藉的“二番”佐佐木了。每次看到佐佐木被佐藤料理长骂得狗血喷头的时候,大家都开心极了。有一次佐藤料理长还让我代骂,我可不老实也不客气,趁机将所学到的全部日语贬义词对著佐佐木统统复习了一遍。
更重要的是,佐藤料理长的确是热心肠,在他指责你的时候会让你感到他是在恨铁不成钢。而在平时,他是极具人情味的。我考入明治大学硕士时,带了一帮人去店里开庆祝会,佐藤料理长送了一只大蛋糕,店长也送了一瓶香槟,酒水打了对折,让我在朋友们面前扎足了“台型”。结果也害得我在考入早稻田大学博士的时候没再好意思去店里欢庆了。不过发榜的那天,佐藤料理长却眼巴巴地等我去的,所以他认为我没去是因为落第了,第二天还跑来安慰我。
一起干了5年,我和佐藤料理长可谓是知己知彼了。有一天他说公司考虑将他调到一家新开的店里去做料理长。我知道他不愿离开,便说同上边商量商量,留任吧。佐藤料理长叹了口气,说:上边说了,不去就解雇。现在还没有房子,可不能被解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