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京都）欣 子

　　婆婆比母亲小十岁。当我去年年底告诉老公母亲年龄时，老公说。

　　母亲那年91，那婆婆应该是81岁。

　　我从来没怀疑过这个数字。老公讲自己母亲的年龄嘛，还会错。

　　可是暑假，片一家来日本玩，在我家住了一个月。一次聊天，她偶然提起婆婆的年龄，说她82，“跟我母亲同岁。”她说。

　　“不对呀。”我皱了皱眉头，“婆婆今年应该是81岁。”

　　“不可能。她亲口告诉我的。”片坚决地说。

　　我又争了一句，就把这话题放下，没有继续反驳她。倒不是认为自己没理，只是，你说片是相信我的话还是相信自己的耳朵呢？

　　10月回国，住在片家，忘了说什么，片又提起婆婆的年龄，除了“跟我母亲同岁”外，又加上一句，“我说我母亲80岁，你婆婆就说那跟我一样年龄。”

　　我不置可否。不懂片记不记得暑假我们关于婆婆年龄的几句争论，但显然，她还是那样自信，至于我这回的沉默，她有可能会解释为我已经接受了她的观点。

　　一边是老公，一边是片，我可能相信谁呢？

　　婆婆有点耳背，听话不是听得太真，但有时她会随意点头，好像听懂的样子。我常常忘记她耳背的事，以为她真听懂了，但又一次提起时，发觉她什么也没听进去，才知道她是随意点头的，就想下次她点头时一定要确认一下，看她到底是不是真听懂了，可到下次，看到她点头时一脸认真的样子，我又忘记了要确认的事了。

　　婆婆耳背的事我过去没跟片说过，也不是有意隐瞒，只是没有适当机会，婆婆难得出现在我们话题中罢了。片母亲是知名的声乐教授，听力一直没有衰退，到现在还在给学生授课，所以跟耳背人说话的体会，片很难有。但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再去提这事似乎不太好，好像我不相信她的话，有意找出了理由似的。

　　但无论如何，婆婆的年龄似乎就成了一件事，回到日本，一次谈话中，我问了婆婆的年龄。

　　“81岁。”婆婆说。

　　我大吃一惊。不是81岁吗？去年81，今年应该82，怎么还是81呢？问老公，老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会是虚岁吧？我突然想。

　　我家乡的老年人算年龄都用虚岁。旧历过年，每个人都长大一岁。比如，腊月三十是十岁，到正月初一就变成十一岁了。所以才有什么压岁钱。虚岁算法很复杂，我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弄懂，记得小时候问过几个大人，几个大人说法都不一样。有的说上半年出生的人加一岁，下半年出生的人加二岁，可要按照这样算，下半年出生的人不是比上半年出生的人还大吗？有的说是短一岁和短两岁，上半年的人短一岁，下半年的人短两岁。那假定2007下半年出生的人，到2008年短两岁，那不就变成负岁了吗？有这样算的吗？

　　问北方出生的年轻朋友，他们也不清楚，反正实岁虚岁的说法有，至于怎么算就没有人能说清楚了，总之过了年就大一岁。

　　问了几个老乡朋友，我本来清醒的头脑越变越糊涂了。这年龄，本来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怎么日本和中国不一样，中国里面，南方和北方还不一样。那美国阿根廷埃及印度呢？他们会怎么算自己的年龄？几个国家的人碰在一起，你说你今年二十岁，他心里想原来你是1987年出生的，我心里想你原来是1988年出生的。可实际上他可能都不是。同样说二十岁，日本人可能是1986年出生，美国人可能是1988年出生，而埃及人不定是2000年出生，谁说得准呢？

　　原来看起来那么准确无误的年龄，因国有异，可以有这么“糊涂”的算法。

　　年底带女儿去办护照，交申请表时，工作人员问她几岁。女儿犹豫了一下说11。工作人员看了一下她填的表格，点点头说是。女儿1月初生日，生日没差几天。后来去订机票，他们也问女儿年龄，我这才第一次知道航空公司是如何计算年龄的(因12岁开始孩子要跟大人一样买票)。看来还是有一种年龄国际统一算法，跟新年没关系，按生日算，到生日那天你才算长大一岁。

　　婆婆是按国际统一算法算自己年龄的，她生日是12月12日，所以我11月问她几岁时，她说81岁没错，生日还没到嘛。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

　　女儿现在已经完全习惯日本了。不到生日，她总说自己是11岁，差一天也不行。不过好在她是年初生的，否则，一过了年，全中国人民都长了一岁，她的小朋友们问她年龄，她会说成跟去年一样。那人家会怎么认为她呢？撒谎玩笑还是傻瓜？

　　俗话说入乡随俗，恐怕只好在中国说中国岁，在日本说日本岁了。

　　可是到埃及阿根廷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