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门开着，里面却没有人。一切都还保持着昨天下午散会时的样子：桌椅零乱，茶碗未收，满地纸片。常务副市长陈火林正给办公室主任万仁保打电话，催他赶紧安排人收拾。市委书记祖明远却来了，他见状就火了起来：“ 你们这也叫会议室？我看叫狗窝好了。”他是从省纪委十多年常委的位子上调到本市的，资力老，本人肝火又旺，所以动不动就发脾气。陈火林客气地把他打发走后，却接到通知说，昨天预定给省文化局的汇报会取消了。省上那帮人直接到了市话剧团，要看重点剧目《七彩路》的彩排。在那里，剧团著名花旦林下风在舞台上那丝幽怨的眼神，忽然让陈火林心里感到一震。
市委和市政府分别处在老城区和新城区，相连的就是那条著名的“ 双金路”。就是由于这条路的工程，前任专员李庭芳因受贿而落了马。这条被老百姓称为“ 伤心路”的工程，质量极差，而且没有不堵车的时候。陈火林是个想干实事的人，但他所担任的常务副市长这个角色，让他无法施展自己为民造福的抱负。加上现任市委书记祖明远和市长祖品成明和暗斗，弄得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真是如履薄冰。而自从上任这个常务副市长以来，他几乎整天在外面忙于应酬，就连跟妻子龚蜡梅的房事都变得潦草和应付，这使妻子对家庭生活的抱怨越来越多。这天晚上，晚归的他为了弥补对妻子的冷落，试图和妻子亲热一把，却被她冷漠地推开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的陈火林竟然做了一个与女戏子林下风在一起缠绵的春梦。他被惊醒了，心里着实吓了一跳。
常务副市长这个职务，有时让陈火林简直觉得像个收破烂的。市长讨厌又可以推掉的人和事全推到了他这里，除了夹在书记和市长中间平衡关系，他几乎整天与各种各样的人纠缠不清，什么实事也干不了。在彩排话剧《七彩路》这件事上，书记和市长都表现得出奇一致，两人都明确表态，让陈火林一手抓好。经过一段时间的忙碌，这台预定作为省里重点剧目进京汇报的话剧终于上演了。但首演这天，市长祖品成由于剧情有歌颂自己之嫌而没有出席，市委书记祖明远看完后，竟然不顾在场的陈火林和众多专家的面子，脸色铁青地说了句：“你们搞这么一台戏究竟想干什么？”然后便拂袖而去，弄得陈火林简直下不了台。这部众人精心准备了多时的话剧，很快便被宣判了死刑。陈火林没有表示异议，但他心里知道祖明远出此狠招的心病所在。
陈火林实在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他回到家里后同时写了三封信：给自己的知遇、省委吴副书记写了封信大倒苦水；给自己毕业的那个地区师专写了请求信，希望能接纳他回校任教；最后给市委、市政府写了辞呈。没想到一直抱怨他做官的妻子龚蜡梅，却用眼泪和苦苦哀求阻拦了他。而就在这时，省委组织部来了通知，让陈火林到中央党校去学习了。在该省驻北京办事处举行的一次联谊会上，陈火林竟然意外遇见了先他来京进修的花旦林下风。林下风请他跳了一曲舞，她那总是满含哀怨的眼神再一次让陈火林感到心中一震。在第二个周末，他们相约去了天文馆。在黑暗中，陈火林难以抑制内心的激情，他一把抓住了林下风那双小巧的、冰凉的、湿漉漉的手……
突然遭遇的激情和对家人的愧疚、痛苦和甜蜜奇妙地纠结在一起，一直折磨着陈火林。好在这种折磨没有持续很久，在一个星期五的下午，他被通知去了校领导办公室。在那里，他被告知：根据他所在省委常委会议的决定，他在当天被任命为代市长，让他中止学习，即行赴任。从纷纷而来的电话里，陈火林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市长祖品成出了车祸！就在那条的著名的“伤心路”上。司机当场死亡，祖品成即便能活下来，也多半会成为植物人。车祸的具体情况很复杂，据说不排除原专员李庭芳的势力谋杀的可能。临行的这天，从下午开始，陈火林的房间里就电话不断。各种各样的人表达了各种各样别有用心的问候或祝贺，但陈火林都没有记住。他只记住了两个电话：一个是妻子龚腊梅打来的，问了一下他的航班，让他早点休息，就放下了，但他还是感到了妻子那难以掩饰的兴奋；另一个是林下风打来的。她在电话里沉默了半天，才问道：“ 能见面吗？”陈火林说：“今天怕是不行了。”林下风又沉默了片刻，她的声音变得异常镇静地说：“ 走好。”因为房间中还有别的客人，陈火林也没有说太多的话，只能板着脸说：“谢谢。”
连他自己也觉得感觉和声音都怪怪的。 （老秦缩编 沉强插图）
载于《十月》二○○四年第二期
市委和市政府分别处在老城区和新城区，相连的就是那条著名的“ 双金路”。就是由于这条路的工程，前任专员李庭芳因受贿而落了马。这条被老百姓称为“ 伤心路”的工程，质量极差，而且没有不堵车的时候。陈火林是个想干实事的人，但他所担任的常务副市长这个角色，让他无法施展自己为民造福的抱负。加上现任市委书记祖明远和市长祖品成明和暗斗，弄得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真是如履薄冰。而自从上任这个常务副市长以来，他几乎整天在外面忙于应酬，就连跟妻子龚蜡梅的房事都变得潦草和应付，这使妻子对家庭生活的抱怨越来越多。这天晚上，晚归的他为了弥补对妻子的冷落，试图和妻子亲热一把，却被她冷漠地推开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的陈火林竟然做了一个与女戏子林下风在一起缠绵的春梦。他被惊醒了，心里着实吓了一跳。
常务副市长这个职务，有时让陈火林简直觉得像个收破烂的。市长讨厌又可以推掉的人和事全推到了他这里，除了夹在书记和市长中间平衡关系，他几乎整天与各种各样的人纠缠不清，什么实事也干不了。在彩排话剧《七彩路》这件事上，书记和市长都表现得出奇一致，两人都明确表态，让陈火林一手抓好。经过一段时间的忙碌，这台预定作为省里重点剧目进京汇报的话剧终于上演了。但首演这天，市长祖品成由于剧情有歌颂自己之嫌而没有出席，市委书记祖明远看完后，竟然不顾在场的陈火林和众多专家的面子，脸色铁青地说了句：“你们搞这么一台戏究竟想干什么？”然后便拂袖而去，弄得陈火林简直下不了台。这部众人精心准备了多时的话剧，很快便被宣判了死刑。陈火林没有表示异议，但他心里知道祖明远出此狠招的心病所在。
陈火林实在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他回到家里后同时写了三封信：给自己的知遇、省委吴副书记写了封信大倒苦水；给自己毕业的那个地区师专写了请求信，希望能接纳他回校任教；最后给市委、市政府写了辞呈。没想到一直抱怨他做官的妻子龚蜡梅，却用眼泪和苦苦哀求阻拦了他。而就在这时，省委组织部来了通知，让陈火林到中央党校去学习了。在该省驻北京办事处举行的一次联谊会上，陈火林竟然意外遇见了先他来京进修的花旦林下风。林下风请他跳了一曲舞，她那总是满含哀怨的眼神再一次让陈火林感到心中一震。在第二个周末，他们相约去了天文馆。在黑暗中，陈火林难以抑制内心的激情，他一把抓住了林下风那双小巧的、冰凉的、湿漉漉的手……
突然遭遇的激情和对家人的愧疚、痛苦和甜蜜奇妙地纠结在一起，一直折磨着陈火林。好在这种折磨没有持续很久，在一个星期五的下午，他被通知去了校领导办公室。在那里，他被告知：根据他所在省委常委会议的决定，他在当天被任命为代市长，让他中止学习，即行赴任。从纷纷而来的电话里，陈火林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市长祖品成出了车祸！就在那条的著名的“伤心路”上。司机当场死亡，祖品成即便能活下来，也多半会成为植物人。车祸的具体情况很复杂，据说不排除原专员李庭芳的势力谋杀的可能。临行的这天，从下午开始，陈火林的房间里就电话不断。各种各样的人表达了各种各样别有用心的问候或祝贺，但陈火林都没有记住。他只记住了两个电话：一个是妻子龚腊梅打来的，问了一下他的航班，让他早点休息，就放下了，但他还是感到了妻子那难以掩饰的兴奋；另一个是林下风打来的。她在电话里沉默了半天，才问道：“ 能见面吗？”陈火林说：“今天怕是不行了。”林下风又沉默了片刻，她的声音变得异常镇静地说：“ 走好。”因为房间中还有别的客人，陈火林也没有说太多的话，只能板着脸说：“谢谢。”
连他自己也觉得感觉和声音都怪怪的。 （老秦缩编 沉强插图）
载于《十月》二○○四年第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