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玉县 孙 勤
1991年年底,我带著儿子来日本,他还是个四年级的小学生,用他那双好奇的眼睛看著周围的一切。而眼前的儿子已经硕士毕业,成了正社员,工作一年了,是个社会人了,还有了女朋友。15年,在人的一生中是不短的一段,婴儿可以成长为少年,少年可以成长为成人,中年人进入了初老,漫漫15年啊……
为家庭团圆而来
丈夫先来日本留学,然后就职,为了家庭团圆我带儿子也来了日本。我们怀著美好的憧憬,踏上了这块日本岛的土地。一晃便15年了,他乡成了故乡,对这里的一切已很熟悉,在这里过著平常日子。1996年全家入了日本籍,为了儿子和日本人的孩子一样受到同等待遇。每个家庭成员都在为生活努力著,上学的上学,工作的工作,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不知不觉间就度过了15年。
我原来在国内是中学美术教师,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和收入,住房、生活条件都不错。来日本后成了家族滞在,只能打打零工,身份完全改变了,再也没有学生围著我,再也没有人叫我“老师”,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者,加入了一支陌生的队伍。以前当班主任时曾经教育学生:“工作不分贵贱,只是分工不同,当科学家和当工人都是为社会服务。”轮到自己了,真正做一个普通工人,也还是一下子接受不了的,思想上很苦恼,心里很不平衡。
女工生涯开始了
开始在信封厂打工,女工的责任是检查信封,点数装箱上架。厂房里机器的隆隆声震耳,说话都听不清。上班时间机器是不能停的,除非换型号或出故障,机器一直在奔腾著奔腾著,女工们手脚飞快地干著,人怎么赛得过机器呢?紧张而辛苦的工作终于把我压倒。一般人听起来做信封似乎很轻松,其实不然,一个信封轻飘飘的,而一箱信封就很重,1000、2000个的还可以,4000个一箱的沉得像只死猪,搬都搬不动,特别是有些优质厚纸的最重,有几次搬著搬著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辛苦、劳累、委屈,心里不是滋味。
刚来一年多时,我真想回国,当时出国时是停薪留职,如果回去工作也有住房也有,一切都是现成的。可儿子还小,需要母亲的爱和小心的呵护。我走了,谁能像我一样照顾儿子呢?怎么也放不下心,无论如何也下不了决心。我自己吃了不少苦,不希望儿子再吃苦,要尽量给他创造较好的生活条件,让他健康快乐地成长。一个女人成了母亲之后,会变得很坚强很有忍耐力,为了儿子可以忍受一切磨难,我就这样留了下来。
做丈夫儿子的后勤
儿子很争气,来了半年就赶上了同学,我去参加听课和家长会,老师经常夸奖表扬儿子,我心里可高兴了!一切劳累都飞到云霄里去了。儿子是我们的希望之光啊!儿子后来上了早稻田高等学院、早稻田大学,一直读到硕士毕业,学习一直很刻苦,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
丈夫做工程地质设计,也做环保,在会社当了次长,到现场工地还要带一批日本人工作,都听他指示呢。社长对他很信任,客户对他也很信赖。我在家就是丈夫和儿子的后勤。
我们刚来日本时,住的是最差的房子,吃的是最便宜的菜,打工十分辛苦,不敢乱花一元钱。每天只是吃饭睡觉打工,没有时间看书,没有时间逛街,上超市就几分钟,要买的东西装入筐子马上结账,成天忙忙碌碌的,为生活而奔波。如果有点时间,最好让我睡觉,哪怕闭闭眼睛也好,实在太累了。当时的生活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在国内时自己把国外想像得太美好,太不实际了。我有时发怨言:在日本打工像在人间地狱一般。而丈夫说:人家教授还在日本洗碗呢。是啊,中国人在国外多么不容易啊!语言不通,你讲的别人不懂,别人说的你不懂,简直和聋子哑巴没什么两样,刚来的时候是最艰苦的。
我在信封厂打工3年,因身体不好辞了工作,后来到咖啡店打工,一打5年,之后到西友当收银员,一干又是5年多。虽然没有合适的工作,但在这些普通的岗位上,同样能为大家服务,能为社会作贡献,我认为是有意义的。无论我做什么工作,做人的标准是一样的,要做一个正直、善良、有道德的人,做一个对他人和社会有益的人,我一直是这么做的,问心无愧,心里很踏实。
写与画是兴趣
从1996年春开始,我业馀写作投稿给报社,先投给上海的《解放日报》,没想到还真发表了,我趁热打铁连写几篇,连续发表几篇,投给《萌芽》杂志的也发表了,写了一些在日生活和所见所闻,很受读者欢迎,说明国内的人对日本的情况也很关心。
十五年后感受幸福
后来回过头来给日本的《中文导报》和《东方时报》投稿,几年来陆陆续续发表了100多篇,都是豆腐乾文章。写作成了我的精神支柱,彷佛只有在写作时的我才是真正的我,使我的心灵充实起来,使生活变得更有意义。我非常感谢各位编辑和读者们,多年来对我写作给予的肯定、支持和帮助。
2006年初夏,我去了北京,作家出版社为我出了一本书《我的木珠项链》,我特别高兴,实现了一个多年来的梦想,终于有了一本自己的书。也许是因为一直处于逆境,不愿意向命运低头而做的抗争结果吧。我是一个服务员,可不仅仅是一个服务员,我还可以写作,做自由撰稿者,发表自己的意见和主张,能对大家有点帮助和启发,我认为写作对我来说很重要。
2005年、2006年我还办了两次个人画展,卖出一小部分作品,基本上收支平衡。办画展的目的并不在于盈利,而是在于表现自己的兴趣爱好。我还在家教学生画画,有小学生有成人。有两位小学生参加地下铁的儿童画展都入选了并获纪念奖,我感到很高兴。在日本也有人叫我一声“先生”了,真的很开心。
在日本的15年,从开始的不满不安,到后来的趋于安定,总的来说是生存环境有了好转。现在的想法已很实际,只要家庭成员大家都健康平安、工作顺利,也就上上大吉了。劳动创造幸福,好好工作,才能过上安稳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