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谈歌 著

民工乐满仓在出来买酒之前，跟儿子乐小勇刚刚吵了一架。乐小勇现在的身份是菜蔬超市的老板。他是从走街串巷卖鲜菜熬到今天这一步的。他不但西装革履，有车有房，而且娶了一个名叫李媛媛的漂亮女人，走在街上，比城里人更像城里人。乐满仓跟儿子吵架，是他想把自己居住的这套两居室卖掉，回老家莫家庄去和一个叫刘凤琴的寡妇结婚，但乐小勇却死活不同意他卖房。乐小勇并非反对父亲结婚，他只是不希望在城里已经呆了快二十年的父亲回到乡下去。正当父子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进城刚六年的老乡莫大福找乐满仓喝酒来了。于是乐小勇气呼呼地摔门走掉了。老乐在去“好运来”食品商店买酒时，无意间看见一张脸孔从食品店门前的人流中一闪而过。就是这张脸，忽然间让老乐改变了即将回老家的打算。这个人名叫张和平，是已经失踪了十一年的一桩杀人案的逃犯。案子发生时，乐满仓在一家花园小区当门卫，惯偷张和平行窃时被一个老太太发现，他竟残忍地捅死了老人，然后逃之夭夭。这件事给乐满仓带来了巨大麻烦，但更让他良心上过意不去的是那个一直对他热情有加的老太太的死，他总觉得是自己的疏忽造成了这桩悲剧。现在，这个销声匿迹了十多年的逃犯忽然现身了，这让乐满仓立即改变了回老家的打算。

乐满仓预定的告别宴会如期举行了。他向前来参加宴会的所有朋友散发了一张张和平的照片，希望大家能协助他抓到这个人。然后，乐满仓就去东城公安分局找了赵副局长。赵副局长就是因为当年这桩案子耽误了提升的，这也让乐满仓一直心怀内疚。他向赵副局长汇报了看见张和平的事，结果赵副局长却淡淡地说：“这么多年了，我们从来就没有放弃抓捕张和平的工作，这件事你就不必操心了。”就在乐满仓感到一腔热情遭受冷遇的时候，从“好运来”食品店看到自己照片的张和平，居然按照上面的号码给乐满仓打来了电话。他恶狠狠地说：“你他妈想干什么？再要盯著老子，小心我要了你的小命。”这个电话让乐满仓抓住张和平的决心又陡然强了起来。他根据电话号码找到了那家公用电话亭，一直在那一带蹲守和寻找，大有不抓住张和平决不罢休的意思。但这样的跟踪没有进行多长时间，赵副局长却特意找到了乐满仓。赵副局长说：“张和平最近与一桩文物买卖大案有涉，我们正在密切注视著他的一举一动。你这样做，只能打草惊蛇，坏了我们的大事啊。”这让乐满仓的热情再一次遭到了打击。加上寡妇刘凤琴的哥哥刘凤池最近也老是打来电话，抱怨老乐忽然变卦，迟迟不回来和自己的妹妹结婚。于是老乐给刘凤池打去电话说：“我收拾一下，最迟后天动身，回去就和凤琴完婚。”

乐满仓真的决定回家了。但当他就要登上火车的时候，却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这个电话再一次阻止了他回乡的念头。电话是公安局刑警队队长李大同打来的。他在电话里用恳求的语气对乐满仓说：“张和平从我们的视线里失踪了，我们急需要您的帮助。您火车票的损失由我们弥补，请务必帮我们这个忙。”就因为这个电话，乐满仓再一次留了下来。在随后的十几天时间里，乐满仓到处在寻找张和平。他有一个信念，如果不找到这个让自己良心不安的犯人，他一辈子都不会真正轻松下来。乐满仓的再一次失信，让刘凤池大为光火。他甚至认为，乐满仓其实就没有真的打算和自己的寡妇妹妹结婚，只不过是哄著自己玩而已。他怒气冲冲地到城里来找乐满仓兴师问罪。但当他得知乐满仓滞留不归的真相后，也决定留下来，一起和乐满仓捉到张和平这个王八蛋。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乐满仓和刘凤池转悠了大半天，还是没有任何张和平的线索。两人有些沮丧地走进一家小饭馆，要了几个小菜和一瓶酒，一边吃喝一边闲聊了起来。这时饭馆门口传来了一阵说笑声。乐满仓不经意地抬起头，眼前的情景让他的心脏立即狂跳了起来：被几个人簇拥著走进饭馆的那个头戴礼帽的男子，正是自己苦苦寻找了很久的张和平！乐满仓按住心跳，匆忙撇开刘凤池，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过去。他站在张和平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大声喝道：“张和平！”那人哆嗦了一下，回过头来，目光就与乐满仓接住了，这让乐满仓感到了从未有过的一种激动。乐满仓猛地用力将张和平扳倒在地上，一边压住他，一边飞快地从兜里往外掏著绳子。跟在张和平身后的那几个人醒悟了过来，骂骂咧咧地朝老乐扑了过来。乐满仓感到有件硬硬的东西扎进了自己的后背，他听见刘凤池喊了一声：“杀人了，快来人啊。”然后他的意识就渐渐模糊了……

当同样受伤的刘凤池在医院里苏醒过来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勇斗歹徒的英雄，更不知道乐满仓已经因伤重而死去，再也不可能回去和自己的妹妹刘凤琴结婚了。（小文）

载于《小说月报》2006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