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密密 著

　　二十一世纪到来之后，在方之涣所在的这座山区县级市，“招商引资”进入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白热化阶段。在市政府召开的招商引资动员大会上，作为档案局一把手的方之涣，竟然也分到了六百万的引资任务。文件规定完不成任务的部门将被扣年终奖，正职领导还要负相应的领导责任。回到单位，方之涣苦思冥想，才想起了一个人来：江南豪盛房地产开发公司董事长汪成长。他与汪总曾有过一面之交，或许他能给自己解燃眉之急。方之涣忐忑不安地拨通了电话，汪董事长想了半天，终于说：“是方局长啊，好哇好哇，电话里谈不方便。你还是到我们江城来一趟吧，也让我有机会尽尽地主之谊。”方之涣带著单位几个人千里迢迢地赶到江城，汪董事长带著手下人陪吃陪喝了2日，却总是不见提引资的事。再往后，除了他手下的几个随员出来安排接待，汪董事长连个面也不闪了。方之涣无奈，只能打道回府。就在他从江城出差回来的那天晚上，他感到妻子张小霞在床上给了他久违的温柔与体贴。身心愉悦的方之涣哪里想得到，就在自己出差的短短几天时间里，妻子张小霞被闺中密友拉去参加一个聚会。她竟在初次见面时，就与一个叫叶文的有妇之夫发生了婚外情。妻子对自己的热情主动，只是因为内心愧疚而做出的弥补。

　　迫于引资的压力，方之涣又想起了本市小有名气的个体医生洪刚。他凭著祖传的一个秘方，这二十年下来，治病卖药的生意越做越大，已经把一个个体诊所扩大到了一个专科医院。更听说他最近联络了一些外埠的人在买地皮，准备投资一千万建一座现代化的全科医院。方之涣和洪刚过去是钓友，且曾经有一次洪刚意外落水后，是方之涣救了他一命。按说把他的资金拿一部分在投建方的账目上做些技术处理，落实档案馆的引资任务不是一件难事。方之涣去医院找到洪刚，洪刚寒暄完毕，就神秘地拿出一只小塑料袋塞在了他的手里道：“我知道你来干啥的。这可是正宗的美国货。”方之涣打开一看，见里面是10颗蓝幽幽的药丸，便知道这就是所谓的伟哥。方之涣哭笑不得，他怕再三推辞让洪刚觉得自己是个假正经，只好将药装进口袋。他正色给洪刚谈了自己的难处，洪刚沉吟了半天才说：“方兄的事，我一定全力支持。只是建医院的地皮一直没有批下来，能不能建、什么时候建都是个未知数啊。”一个多月后，洪刚的新医院破土动工了。典礼搞得十分隆重，市里的黄副书记都参加了。方之涣得知消息后坐不住了。他跑去找洪刚，老朋友洪刚说：“你知道，没有黄副书记出面，地皮的事根本批不下来。而黄副书记自己也有三千万的引资任务呀……”方之涣话没有听完就明白了。他是个素心做人的性子，一句埋怨洪刚的话都没有说。

　　张小霞近来真的开始心疼起方之涣来。每天傍晚除了公司有推辞不掉的公务应酬，她都会早点回家，为老公和女儿烧几个小菜。自从和叶文有染以来，她就清楚地知道，这不过是自己人生的一次探险经历，绝对不可陷入太深，绝对不可能因这点刺激放弃自己平静幸福的家庭生活。她曾试著在电话里和叶文商量终止来往的事，但每次都被他断然拒绝。叶文甚至刻薄地说：“你想离开我，是不是又有了新的情人了？”有一次张小霞在丈夫的衣服里发现了伟哥，这让她隐约有些高兴：如果丈夫也背著自己在外面和什么别的女人乱来，那双方扯平，自己就不必为出轨而愧疚不安了。可当证实药丸是洪刚硬塞给方之涣的之后，她的这点侥幸还是没有了。张小霞看著丈夫既要照顾家，辅导女儿学业，又整天为招商引资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心中那份愧疚就更盛了几分。但张小霞越是想疏远叶文，叶文却越对她纠缠得厉害。他几乎不断地给自己打电话，甚至威胁她说，如果再敢不理他，就把两人的关系捅到方之涣跟前去。张小霞心里明白，到了必须做出一个了结的时候了。

　　这天，洪刚将方之涣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对他说道：“我就直说吧，你上次讲的招商引资的事，我左思右想，不帮你一回都天地难容。这样吧，在整个工程中，划一个三百六十万的额度给你们档案局，算是你们的引资怎样？我已经打听过了，完成任务百分之六十的单位，可以不奖不罚。我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方之涣的精神不由为之一振，几天来的苦闷情绪一扫而光。他高兴地说：“今天别的事都不管了，你我兄弟一醉方休。”这天晚上张小霞也有一个应酬，一直到晚上九点钟才打车回家。没想到叶文正在小区门口等著自己。叶文说：“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张小霞觉得是了断的时候了，便没有拒绝，上了他的摩托车。在一个灌木丛旁，叶文又一把搂住了张小霞，任她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

　　当天晚上十二点回到家时，已经醒酒的方之涣正坐在沙发上等著自己。他从张小霞的肩头上小心地取下一根草屑，叹息了一声，静静地回自己的书房中睡觉去了。张小霞一夜没睡，第二天等方之涣一声不吭地上班之后，她取出了那把珍藏在抽屉中的弹簧刀……（老秦）

载于《小说界》2006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