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最早印象，来自歌曲《香港之夜》。邓丽君唱的，盒式磁带，索尼手提式黑胶塑录放机。时间大约在1982年前后。这首歌创作于1976年，几年后流行于大陆。通过耳道深植入记忆中的，是开首的“夜幕低垂红灯绿灯霓虹多耀眼”和副歌部分节奏紧凑的“Hong Kong Hong Kong”。歌词的夜景描绘和把香港唱成Hong Kong的异国般风景情调，充溢着一层迷幻性诱惑。

1997年夏，第一次经由香港回国探亲。那时候网络尚不普及，我忘了是怎样自己预定了酒店以及维多利亚湾一日游，好像是通过邮件和国际电话。一个人，坐了邮轮，酷奇买了大包小包、欧美佳情侣金表、各种女装、周大福金手镯……在尖沙咀看见一把整朵向日葵花的长把伞，买下，一路提着。30多岁，有精力能工作，也有购物冲动。

金手镯给母亲买的，她乐坏了，戴了近30年。这次到香港，“周大福”成为思念母亲的一个记忆符号。二十八年前初次来这里，我到处找金首饰店，要给母亲选个纯金首饰，虽然我不喜欢这类东西，但是她喜欢。我想让她高兴，让她有女儿在香港给买了金镯子的实实在在的满足感。那时候，国内金店还没有普及，金货购买力也尚未普及。

二十八年过去，酷奇包还在，总共用过不到十次，因为多半场合感觉时尚品牌并不适合我。向日葵大伞跟着我从香港到上海、到哈尔滨齐齐哈尔，又到上海，转机回大阪登机时忘在了机场……母亲三年前离世，她把手镯留给了我。她把儿女儿媳送给她的贵重首饰都分别留给了送给她的孩子。所以，这次重去香港，一直有一种来自母亲的故地重游般的温暖感觉。那是一种自己曾经做了一件正确的好事的欣慰，是的，我为母亲做的，后来都变成了为自己做的。

5月1日自京都出发的五日香港之行，背景是随行参加“鲁迅及其遗产：第五届京港青年人文学者学术研讨会”。会议由香港中文大学中文系与北京大学现代中国人文研究所合办，由香港中文大学崔文东教授、北京大学季剑青教授召集，日本佛教大学李冬木教授受邀做主题演讲，来自中国内地、香港、台湾以及韩国的17位学者在会上分享了各自的研究成果。

期间去的地方有大学书店、时装店和点心店。书店里看见几本旅日作家如毛丹青、姜建强、张石等老师的著作，还有我和李冬木合译的《国民性十论》。买了一本2018年香港三联书店出版发行的《国民性十论》，送给同来参会的韩国徐维辰李宝暻两位教授，他们夫妇是李冬木《越境：“鲁迅”之诞生》的译者。

在上环路过一家中式服装店，进去选了一件细麻绣花衫，当即换上。因为随身带的衬衫材质有点厚，热得出汗了。女店主简直不要话太多，吵得客人无法静心挑选，她的粤语我一句听不懂，并且她手里左提一件右一件比来比去，推销、建议……如果不那么吵，我或许买两件三件，也或许一件不买……总之是被闹得耳鸣眼花。不过，衣服是满意的，店主也身姿姣好面容端庄。回来之后，我把背景音做了消音处理来回忆时，觉得她配得上她店里每一件漂亮的美衣。

专程去点心店是因为听女儿说香港的小熊饼干在日本很受欢迎，山寨版比比皆是，只有在当地旗舰店排队购买才是正品。我第一次听说这个信息，也知道她能开口提供给我说明她看好这一品牌。虽然是亲子关系，但是女儿在细节方面似乎是得了日本人的礼仪之道，分寸感适宜，从不轻易求助。如果有事需要帮着看一下午小孩，至少提前三星期甚至一个月打招呼，会讲明事由、几点到几点……届时会把小孩所有相关用品、零食、玩具、绘本装一个包里，连同孩子交给我，来接的时候带一个小点心表示答谢。如果给孩子一点吃的东西，过后会发来孩子边吃边道谢的视频。承蒙佳茵老师的引领陪同，亲临正品店，排队买了提拿得动的量。真想多买或者邮购给亲友，无奈店家不提供任何一手现金一手递货之外的服务。非港币现金不卖。并且，买了之后还要提着小行李箱登天梯一样的陡峭阶梯去上环必列者士街51号的“青年会”，对于我这个生长在松嫩平原的人来说，简直就是被挂在了半山腰，手提行囊，脚下无路。

香港中华基督教青年会启用于1918年，会所建筑风格独特，被政府指定为法定古迹。1927年，鲁迅在这里发表了题为《无声的中国》与《老调子已经唱完》两场著名演讲。青年会老师为我们一行导览并深入讲解了会所历史沿革。

会所出来步行过街，文武庙附近，一位蓄胡长发老哥守着一堆他称作文物的旧家具，跟我们说“我来香港30年了，北京来的……”我听他是东北口音，问他怎么会说东北话，他说去北京之前在锦州。

处处是弯道，处处是阶梯，处处是匆匆过客，处处是双层大巴……仗着有年轻老师帮着提拿，我帮女儿实现了她要和自己家人分享正品小熊饼干的期待。

维多利亚港巨大的五彩宝石屋顶，星光大道成龙手印前的长队。在一家人气咖啡店享用一杯英语服务咖啡。景德镇瓷器，黑摩卡。旁边坐着白人男女游客，对面街是看不出店界的古董杂货摊。琳琅满目。招财猫，山寨古玩，毛泽东像，文革时期宣传品，形形色色的摆件，目不暇接。

美食诱人，5天增重4斤！

移动体验了出租车和地铁，还往返一次落马洲福田口岸。我和过往人一样行色匆匆，图片和视频都拍得不够好，几乎没有空闲停下来稳当拍摄，随走随拍，恍惚又斑斓。不过，这也符合这里人口建筑密集的烟火气、风味口音多重、文化多元多彩的特征。所在所见，无不“Hong Kong Hong Kong，香港香港”——这就是香港，这就是。市井和洋场交错，仓促中有条理，堆砌中有层次。就是这样的感觉。

（2025.06.25 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