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园地
作者:凌鼎年
娄城的马氏宗亲会正在编《娄城马氏族谱》,这我听说过,因为《马氏族谱》的主编马诗书是我朋友。
有天,马诗书打我电话说:“凌老师,我请教你一个问题,郑和下西洋的船上有女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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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市的郑和之幕。摄影者:Peter Pang,来自维基百科。
我一下子被问住了,王顾左右而言他,说:“我和我朋友曾经合作写过一部60集的电视连续剧《大航海家郑和》,写到过船上有女人,但那是文学作品,是情节的需要,是虚构的。中国的传统,一般不欢迎女性上船,尤其是出海之船,远航之船。”
马诗书沉默了一阵后,说:“如果我告诉你,我们马氏族家族曾经有女性参与了郑和下西洋,你信吗?”
我再次愣住了,脱口问道:“你有何依据?难道你在编马氏族谱时发现了什么鲜为人知的史料?”
“我吃不准真假,所以问问你。”他的回答,使我断定马诗书手里一定有什么新发现。我当即约了见面。直觉告诉我:有戏!
马诗书给我看了马老爹交给他的一本《马氏家谱》,清乾隆年间的版本,250多年历史了,蛮珍贵的。
马诗书翻到明代的记录时,指着几张泛黄的花笺说:“你自己看吧。”
只见三张十竹斋信笺,均印有彩色的双飞蝴蝶,从纸张的成色判断应该是明代末年的老东西,类似怀素的草体,写得龙飞凤舞,颇有功力。我仔细辨认了一下,大意是:马三姑,嫁于温姓商贾,六个子女,多子多福。三姑之女工,素来族人夸之,街坊赞之,又系远近有名之稳婆。天命之年,应朝廷之诏,选中随郑和正史下西洋。一为将士缝补衣裤,裁剪新衣,二为蛮夷之地岛民、土著孕妇接生,教化之。一去四载,历尽艰险,却眼界大开,识见陡升。凯旋归来,得朝廷赏赐之胡椒、番药。饭后茶余,时讲奇闻轶事,令听者闻所未闻,乃天方夜谭也。耄耋大去,尊为先祖仙姑。其人其事,族人口口
相传,两百余年矣,不忍失之,特录之记之。
从书法看,绝非等闲之辈,再看落款:马十力。
这名字我依稀有印象,好像在州志上见过,想了好一会,记起是隆年间的进士,官至鸿胪寺少卿。按他的地位,与学识,不可能信口开河,轻易落笔的。
我就把我的意见讲了。分析说:可能碍于女性不能进家谱,而马姓家族又很以马三姑为傲,她的事就从明初起在家族中流传,几百年的流传过程中,难免添油加醋,有些走样。马十力基于这考虑,又怕后人不知,就干脆文字记载,以附页形式夹在家谱中,这样,既不违反女性不入谱的祖规,又使先祖的事迹有据可查。
马诗书说:你的想法与我的基本一致,但编委会中有人说这是小说笔法,当不得信史。
为了保险起见,我给国内研究郑和的权威冯教授发了个微信:询问郑和下西洋船上到底有没有女性?
冯教授很肯定地说:有啊!但都是绝经的女人,怕年轻女子,与船员有男欢女爱之事就麻烦了,可又不能太老,怕年岁大了受不住颠簸。我说:“受教受教!”冯教授还开玩笑说:“凌作家啊,你可以据此素材写篇小说了。”
冯教授讲写写小说可能是随口讲讲的,我却听进去了。这后,我一直在构思如何写。地方官考察、考评女性是否擅长女红,这可以写;检验是否绝经,这也可以写;平头百姓家的女人是愿意去呢,还是不愿去,这里就有故事了。但上了船,那些老妪就缝缝补补,洗洗刷刷,就平平常常、普普通通,很难写出彩。不过,给东南亚岛国与非洲土著的孕妇接生,倒是有情节可编可写的,要知道600多年前,这些地方的接生不懂消毒,被感染,或大出血,以致产妇与婴儿双双丢命是常有的事,而中医接生有一套规范的流程与合理的操作,成活率很高的,这也是宣传大明的先进、文明,传播中医,惠泽岛民的。
我把冯教授的说法,与我准备写小说《参加过郑和下西洋的女人》的打算告知了马诗书,马诗书很支持我的想法,希望我早点写出这篇小说。还说有个不情之请,要我为《马氏族谱》写个代序,把马三姑的事在代序里出现,这样,即让她在族谱中有了一席之地,又与祖训不相违悖。
我说:“我一个姓凌的外姓人给你们《马氏族谱》写序,不妥吧。”
马诗书故意一脸严肃地说:“你再推辞,我认为你搭架子了。”
我知道是推不掉的了,就说:“好好,我写,我写。”
这后,我就在考虑,如何把马三姑的事,巧妙地不留痕迹地写入代序,再花点功夫写篇小说,让读者知道,600多年前,竟然有女性参加郑和七下西洋,不说石破天惊,也是个抓眼球的题材。
2024年7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