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导报  东瀛岁月

作者：张晨

说到《旧古河庭园》，人们最先浮现于脑海的就是那座高贵气派、黑砖白窗的西洋建筑及其典型的西式对称风格的几何形玫瑰园。

在这个和洋完美融为一体的庭园中，日式部分是最具代表性的“池泉环游式”庭园，其特色是因地制宜或人为地纳入各类自然景观，与悦动的水流共同协调出自然主义情怀，这种作园形式源自中国的蓬莱仙岛传说，“池”象征“海”，在海中聚石成景营造一座“蓬莱岛”，“山上”有瀑布、“林间”有溪涧，再有几座特色各异的石桥交错于“海面”。

近代日本作庭的先驱庭师小川治兵卫主要活跃在京都，他的作庭特色是豁达奔放的自然主义形式，在以瀑布、水流、石组衬托着的“大海”中央及周边构筑起独自的世界观，同时因势利导地将周围的自然景观融入园内，移步易景的佳构力作不断地令“环游”者驻足惊叹并津津寻味，治兵卫卓越的设计构思和顶级精湛的作庭技艺在这个园中发挥得淋漓尽致，他灵活地运用武藏野这片台地的斜面与低面构成的地形优势，在洋式建筑三层构造最下层的台阶两侧，用稀疏散布在草坪上的杜鹃花“球形”灌木自然而然地过度到迎面扑卷而来的浓郁“森林”，用这一望无边的“茂林”巧妙完美地将洋式建筑和日式建筑明确地区分开来，同时又将两种完全迥别的建筑理念和形式毫无违和感地幻化为一体。

下得玫瑰园台阶，“遮天蔽日”的常绿树茂林下的小径边上有一段很容易被忽略的墨色废石堆，这是作庭中一种堆砌石壁的特殊功法，貌似杂乱无章唯恐随时会有石头滚落，仔细观赏却独有一种乱中有秩的日式美感，令刚刚还沉浸的西洋式震撼的游客们瞬间恍若隔世，这一细节也渗透着治兵卫的良苦用心，他因地制宜地选用富士山的黑色多孔质熔岩石，以关东地区特有的自然风景将游客引入文化和风格相异悬殊的日式风情中。

入口处是一览庭园水石景致的最佳观赏点，园内以草书富于优雅曲线的“心“字池为中心，周边则是步移景异的“环游”景物，最抢眼的应该是那个与众多庭园中的细高造型不同、敦实而具有强烈存在感的“赏雪石灯笼”，及其周边在其他庭园中罕见的由砂砾石景绘制出的大片“海滨”， 各领神韵的几座石桥从不同的场景探出，引领游客徜徉于海面再惟妙地引导你移步下一个景点。

“茂林”深处的小河悦动着清爽和疗愈的潺潺溪水流过过桥下淌入“海洋”，环绕池塘的有起伏的“山峦”、 “山间”瀑布、枯山水、造型各异出没无常的石灯笼、曲径通幽的石阶、茶室、亭台水榭、展望台、各类花树林、乃至活用地理优势的借景，在一番目不暇接的瞭望和惊叹之后，首先一座悬浮于无尽高深的“茂林”与溪流之上的石桥将游客带入池塘，之后是由两枚颇富厚重感和漂亮纹理的板岩交错构成的“二枚桥”，将游客通过“中岛”引向庭园深处的又一村，园中独占一景的“赏雪石灯笼”近在眼前，它被恰到好处地安置在水边，不同时段可以观赏到石灯笼漂浮在水面的倒影，其背后则是园中的杰作景观“枯瀑”，造景使用的是早已被众所熟知的枯山水技法，即不使用水，以石组为主，象征性地表现自然山水意境，治兵卫在这里使用在蓝绿色的石头上含有白色线条和漂亮褶皱的“伊予青石”，惟妙惟肖地营造出被岁月抚摸过的山峰和山间流淌的瀑布，再加上鞍马平石等日本各地特产的砾石，演绎出汩汩流淌下来的水流、湍泄过被丰富的砂砾石景环绕的大片“海滨沙洲”、悠悠地汇入心字形“大海”的景象，此刻，站在石滩上闭幕凝神，能够听到瀑布潺潺吟咏的天籁之音，这并不是幻听，在枯瀑隔空穿越心字池的背后，是治兵卫又一巧夺天工的真水“大瀑布”，他机巧地活用了台地的优势，将园内坡度最陡峭的地段进一步削凿为断崖，再以浓密的树林覆盖环抱出逸趣横生的深山幽谷,山泉从纵深处蜿蜒淌出，流经几段精心疏导成的细小瀑布，一同在谷底的水潭跳跃出清洌的水花，再沿着溪涧穿过又一座石桥，汇入“大海”。大瀑布落差有10几米，其水源迄今仍然在用井水。

日式庭园中不可或缺就是茶室，大都设置在池塘中央或水边，而这里的茶室也别具一格，它被荫蔽在幽静的“山林”里，从周围的高低山势中都很难一窥全貌，沿着由大小石头堆砌出的台阶爬上山坡，再下到空旷的石板与青苔稀疏景然的草坪，掩隐在茂林深处的茶室才静谧地展现在眼前，这个底部被厚重的巨石垫出前高后低的长方形茶室，供游人小憩时慢饮抹茶，品味伴随季节而变换着造型与味觉的和果子，临窗悠然闲赏四季的轮回，超然物外于曼妙的半日闲，在抹茶的苦涩中幽幽地咀嚼和果子的精致与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