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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正在发生变化:日元过度贬值贻患无穷
日期: 24年04月4期
中文导报 社论
作者:申文

4月16日,纽约外汇市场日元汇率再次下探,日元兑美元一度达到154.79,刷新了1990年6月以来时隔约34年的低位。由于美国通胀势头强劲,市场对于美联储6月开始降息的预期大幅延后,强势美元对多国货币保持升幅。所以,目前的动向可以说是“日元贬值”,更应该称作“美元升值”。

如果按不同的时间段来观察,日元贬值的趋势显得更为清晰。短期来看,自2024年初以来,日元兑换美元的贬值幅度超过8%。中期来看,自2022年1月以来,日元汇率从113.4~113.6日元调头下跌,基本没有停止过脚步,如果说日元处于全球货币领跌的地位亦不为过。长期来看,自2011年10月,日元兑美元汇率达到战后最高值的75.32日元以来,日元汇率在过去12年里呈阶梯式下跌,至今已经贬值超过一倍以上。

自上个世纪80年代签署“广场协议”以后,快速升值的日元以不切实际的方式夸大了日本国力,膨胀了日本财富,终至泡沫经济崩溃,引发了“失去的30年”,所以日本是领教过日元升值之苦的。自2012年末安倍晋三二次执政、实施“安倍经济学”以来,以大规模量化宽松为代表的积极金融政策表现为容忍,甚至是诱导日元贬值,终于在各种内外因素的综合影响下实现了日本经济的大反转,日经指数时隔34年突破泡沫时期最高值,升破4万日元高位。这其中,日元贬值是重要推动力之一,功不可没。

然而,无论是日元升值还是日元贬值,都是一把双刃剑,个中的利弊得失,犹如一道难解的数学题。过去数年,随着日元汇率跌跌不休,在无数次“狼来了”的警示和“无底线”的探底过程中,日元汇率没有最低只有更低。情况正在发生变化,日元贬值的红利释放殆尽,日元过度贬值的贻患开始显现。在美元兑日元逼近155后,已经有分析指出,如果日本金融当局不出手干预,日元汇率或跌至160大台——这在数年前是不可想象的,如今却是未来已来的现实。

日元贬值长期被认为对日本经济是利大于弊。在制造业具有优势的日本,日元贬值可以推动出口产品提高竞争力,也让观光服务业等受益于访日游客和访日消费的增加。不过,除了那些已在海外完成了生产和销售布局的大手企业,以及入境观光等关联行业以外,更大多数的中小企业、内需行业和广大日本国民正在沦为弱势日元的受害者。放眼来看,日元过度贬值将损害民众的利益,危及国家的未来。

首先,日元过度贬值,实际拉低了以美元计价的日本国民生产总值GDP。2023年,日本的经济规模自1968年以来被德国反超,降为全球第四,重要原因就是拜日元贬值所赐。GDP全球排名下滑,对日本的国家地位和声誉,对国民的自信心都会带来挫败感,那个奋发向上的时代越来越远了。

其次,日元过度贬值,削弱了日本的人均GDP,导致日本国民的财富无形缩水。随着海外消费水平相对于日元的飙升,日本人赴海外留学因拮据而变得谨慎,日本人赴海外豪游的景象恍如隔世。2024年5月的黄金周,日本人海外游大幅缩减,以“安近短”为主,即以便宜、近距离、短时间为特征。同时,疫情以后日本人的海外留学正在收缩,因为高额留学费用让人望而生畏。为此,岸田首相访美时宣布,政府将针对在美国顶尖研究生院留学的日本理科学生扩充支援制度,促使在STEM(科学、技术、工学、数学)领域的学生增加,以增强日本的科学技术实力,提高国际竞争力。显然,如果日元持续贬值,会限制日本人走出国门看世界的旅游和留学,将不可避免地压缩国际视野,收窄发展胸襟,影响国家的未来。

其三,日元过度贬值,导致企业对外投资受阻。汇率的波动和持续看贬,使得日本企业在扩大投资时面临更大的不确定性,尤其会阻碍企业的对外投资活动。过去30年,日本一直是全球最大的对外投资国,对海外投资充满热情。日本连续30年蝉联世界最大债权国,其海外受益相当于再造一个日本。这些海外资产红利都是在前几波海外投资热潮中攒下的财富。如果因为日元贬值而削弱了日本对外投资的力度,其负面影响即使不立竿见影,也会在未来慢慢呈现。

其四,日元过度贬值,严重损耗了日本对外来劳动力的吸引力,日本不再是一个令人憧憬的、可以安身立命的国家。日本是全球老龄少子化进程最严重的的国家,其越来越大的劳动力缺口需要外国人就劳者来补充。日本之所以对亚洲的外来人口还具有吸引力,重要原因是日元的实力犹在。不过随着日元贬值,收入贬值,外国人在日就劳工作变得意兴阑珊。一项调查显示,想在日本工作的优秀外国人的比例,2023年为91.0%,较2022年减少5.8%。首要原因是日元疲软,占回答者的38.5%。另外,日本的软件工程师的同等收入,已经低于新加坡、韩国和中国。长此以往,日本很难成为亚洲的人才高地。

由于日元出现了矫枉过正的深度贬值,日本经济界响起了忧虑的声音。日本商工会议所小林健会长公开发表文章呼吁,日本金融管理局应考虑与其他国家协调,支持日元。这个其他国家,可以理解为是美国。根据日本商工会议所调查,中小企业无法转嫁成本上涨,无法应对日元贬值的影响,自2022年7月以来,已经连续20个月存在因日元贬值而倒闭的企业了。日本经济同友会代表干事、三得利社长新浪刚史指出:日元的情况已经到了需要纠正的程度。迅销(优衣库)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柳井正也表示,日元过度贬值,对公司不利,对日本也不利。

可见,日元贬值到了临界点,或者说转折点:不是在贬值中沉沦,就是从贬值中爆发。日元汇率需要在升值与贬值的拉锯中找到一个平衡点,而不是放任部分个人、企业、行业的汇率获利建筑在大部分人受损被害的基础上。日本政府和金融当局应该做点什么,也许比干预行动更重要的是展示态度,日元应该是日本国民增添信心的来源,是全球安全资产的避风港,而不是持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货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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