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董红俊

姥姥的村子小沟棱不大，却有无限的乐趣。家家户户院子里都栽着杏儿树和枣树，窑洞顶上长满了带刺的酸枣树。村子的田地里，沟沿上则到处是柿子树。六月天，当小麦黄熟的时候，也是杏儿熟的时候。

杏儿有好几个品种，不仅大小不一，颜色也不同。大多数是金黄色的，也有白色的。杏仁有砸开就可以直接吃的甜仁儿，也有需要用盐水浸泡两三天才能当菜吃的苦仁儿。我们一帮小伙伴儿，都能记住谁家的杏儿是什么品种，杏仁儿是甜是苦。杏儿熟的季节，路过谁家院外时都会伸手摘几个或捡起石头砸下来一些吃。都是同族人，即便被哪家主人发现也不会挨骂的，虽然对村人来说把杏儿挑到县城去卖是他们主要的经济来源之一。

刚刚记事的时候，有一天姥姥要睡午觉，对正在门口独自玩耍的我说：姥姥回窑里睡一会儿，你看着咱家门口那棵杏儿树，当心有人打杏儿。之所以用“打”字，是因为那两棵树特别高，无法用手摘，只有用弹弓或石子儿打。我答应姥姥了，一个人在树下玩耍。

过了一会儿，村里有个叫胎娃的少年拿着弹弓走了过来，问我姥姥呢，我就实话实说，说姥姥在睡午觉，让我看杏儿呢。胎娃说，你不是早就想用我这把弹弓吗？今天让你随便用，打个痛快，打下的杏儿咱俩分！

我早就盼望着有一个好弹弓，平日里看胎娃用他的弹弓打杏儿打鸟儿好羡慕呢，于是就爽快地答应了。我和他轮换着打，不一会儿就打下来一大片黄熟的杏儿，有的掉到地上就摔破了。其实我人小，胳膊也没力气，弹弓根本拉不开，做做样子而已，一颗都不可能打着，都是胎娃打的。他把杏儿装满了裤兜儿，又把背心脱下来当包袱，裹得满满的，最后才分给我几个，嘱咐我说：你要是拿好多杏儿回去会被你姥姥发现的，千万别告诉你姥姥是我打的！然后就心满意足地走了。我呢，傻乎乎的，心里觉得哪里不对头，可又觉得人家说的也有道理，所以没有向姥姥出卖他。

我没有为这事儿挨骂，更没挨打。但姥姥一边打扫满地落叶和摔破的杏儿一边叹着气说“唉！我这憨娃呀”。这话至今还萦绕在耳边……这是我人生中最早的玩忽职守的害羞经历。

是的，我在娘肚子里时赶上了文化大革命，大人们跟着形势闹革命去了，大多数时候是饿着肚子闹，我也不知是否缺营养的缘故，从小憨厚。尽管长大后跑了好多国家，跑了大半个中国，尝遍了山珍海味，但憨憨的童年心性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