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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晓星:小王:一个帮留学生圆梦的“进学塾”创始人
日期: 22年04月3期
文学园地

在“日本华文作家协会”的微信群里,有个自称“唤之”的人经常上传他的视频号。一个很有福相的大哥像讲评书似的对日本的各种现象、习俗侃侃而谈。视频号的简介里这样写道:出生于冀中平原(略)拥着一张被大历史碾过的冬瓜脸,但生理年龄还是个正经的八零后。误打误撞求学东瀛,一片稻田中浸淫出个闷骚的伪知识分子,如今混迹在留学行业误人子弟(后略)。这人挺幽默,我想。有一天突然收到他的好友申请,大概是在群里看到我的文章和简介,产生了交流的兴趣。意想不到的是,我们通过语音还没聊几句,就聊出一段15年前的往事。



早稻田大学Arabrity - 投稿者自身作品, CC 表示-継承 4.0, 来自维基百科

是的,15年前我们曾经见过(那时他还是个高高瘦瘦头发茂密的帅小伙)。他说当时为了考研,好像通过我们大学的网站找到一个老乡,那个河北的姐姐热心地带他去参观过研究室。那不是我吗?两个无比讶异的人,努力地从模糊的记忆中打捞出些许蛛丝马迹,最终验明了对方的“真相”。一场戏剧性的重逢就此上演。

2022年3月2日,我应约前往高田马场,中午“唤之”请我吃了一顿湖南菜,之后到他公司具体地了解了一下他的工作。在办公室,他被称作“王老师”。

――你是河北大学日语系的交换留学生?

是的,交换留学本来是面向大三学生的,我大四那年,很意外,他们5个名额没报满。我是学生干部,学校就让我来补缺。正好我女朋友在这儿,她是大三来的,我为了跟她汇合就来了。

可是,就跟大多数恋爱故事一样,到一起之后反而分手了。

――你那时候找我说想考我导师的研究生,我们是通过邮件联系的吧,后来你就没有消息了。原来是去早稻田大学读硕士了?

对,当时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喜欢鲁迅就想到藤井老师。后来跟一个在早大留学的前辈去听讲座、研讨会什么的,认识了我后来的导师。对他的研究方向很感兴趣,就报考了他的硕士。我特别喜欢我们研究组的课堂氛围,当时我的价值观是非黑即白。您想啊,我家我妈是老师,身边的亲戚都是公务员,那可是根正苗红的感觉。经常在一些比较敏感的问题上跟一位日本老师争论不休。有一天,老师对我说:王君,你的很多想法自然有你的道理,不过有些历史资料我建议你去看看。他给我列了个list,让我自己去图书馆看。我以为他说不过我了,心想咱下周接着辩论,当时我只想着怎么反驳那位老师。但是,当我在图书馆找到那些大多是书信啊影印件之类的原始资料时,白纸黑字,看得我从一开始面红耳赤到泪流满面。直到工作人员来提醒,才知道我已经在那里坐了好几个小时,都到闭馆时间了。就这样,在我眼前出现了黑和白之外的颜色,视野一下子开阔了,所谓的善与恶有时候其实就隔一层纸。我突然理解了很多事情,特别感谢那位老师,他对我始终保持着耐心,而且态度相当谦逊。不是要单方面向我灌输他的观点,而是指出一条让我自己去探索、去发现的路。

――这样才能让你心悦诚服。那读书期间除了人生观价值观的改变,在其他方面有没有遇到过什么让你难忘的事情?

有,太多了。交换留学因为不用交学费没啥压力,后来自费读硕士,就得打工了。有时候连着好几天从早上7点打到夜里11点,就这样生活都很拮据。有个交换留学时认识的大叔,他是退休以后到那个大学去读研的,我们也算同学。他经常不露声色地帮我,比如让我去给他家院子拔草,才一个多小时就给我1万日元。我说这也太多了,我在便利店打工一个小时才850日元啊。他执意要给,说你干活干得快。就是帮我还要照顾我的自尊心,特别感动。后来可能是看我整天打工,头发都快打掉了,就主动提出要借给我50万日元。而且一年以后我去还他的时候,他就只收了30万,说以后希望你也能对身边需要帮助的人伸出援手。当然,现在我也能慷慨解囊了,得把这份善意一直传递下去。

――是啊,包括我自己,很多留学生都接受过类似的善意。那你硕士毕业以后就参加工作了?

是的,想过回去也想过读博。我当时的女朋友也就是现在的妻子,说你不能光为了自己的兴趣活着,对家庭也得有担当。挺感谢她的,某种意义上她活得比我真实。正打算找工作的时候,当时早大的学姐在帮一家地方的语言学校做招生,问我能不能帮忙联系一下河北那边的机构,而且机票住宿他们学校都负责。我觉得挺好,答应跑一趟。就在那时候,发生了311大地震。当时我在电车里,亲眼目睹了周围的人如何自发地维持秩序、互相帮助,感到特别震撼。后来,也是缘分吧,我就在这家语言学校就职了。

――地震后的那段时间不好招生吧?

没错,大家都担心核辐射。接着又是钓鱼岛问题导致的两国关系恶化,刚开始挺难的。后来就慢慢好转,我认识的那些国内日语系的老师们体谅我的辛苦,也感受到了我的诚意,就把学生交给我了。当然我也不能让他们失望,我要把我带来的孩子们送去好学校。

――怎么开始创业的呢?

这个更是机缘巧合。本来我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做生意这根筋儿。是跟几个小伙伴一起吃饭的时候,说起我负责的学生考学合格率特别高。其中一个就鼓动我创业,还说帮我一起干。我被说动心了,就辞了工作,开始租办公室、注册公司啥的。结果才过3个多月,她突然说她找到工作了。没办法啊,一个人也得硬着头皮上了。

――2017年成立的公司,一下子就发展到现在这个规模,可真不简单。

只能说还行吧,有比我们做得大的多的,或者成长比我们快的。一个是我本身能力有限,另外我有我的原则,不是说只要赚钱干什么都行。投机取巧、弄虚作假的事情咱干不了。比如说有的学生不想自己写研究计划、报考理由,说老师我加倍给你钱,你帮我写吧。这个不行,说实话我们帮学生写比指导他写要轻松多了,但从长远来看,这是害人害己。当然有的人不理解,说你这是臭矫情。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是啊。现在每年去见我导师的时候,他会首先问:公司的经营状况怎么样?我说,还行。接着他会说:不能光赚钱啊。前不久跟一家大公司谈成了一个合作项目,当时我口气特别硬,就这个条件,行就行不行拉倒,结果谈成了。其实有不少比我们大的、更有实力的公司也在跟他们谈,我问那个负责人为什么选择和我们合作?他说你是第一个不谈分成先跟我谈你的教育理念的人。

――有意思,这是一种境界。那疫情期间很多留学生都来不了,你们的损失也不小吧?

这个行业都有损失的,这是大环境,没有办法。主要是一批疫情之前来的学生,今年大部分都考上大学或者大学院(研究生)了。我们这个还过得去,那些做游学的、旅游的、还有做民宿的,本来想趁着奥运会大干一把,结果呢,很多都破产了。所以造化弄人,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你那个公众号就是疫情期间开始做的?

是,去年年底开始的。因为很多人总向我咨询相同的问题,我想,把这些很多人都关心的问题录下来,以后再有人来问,就给他们看视频,不用一遍一遍解答了。但是感觉慢慢就跑偏了,从留学扫盲,变成日本小百科了。不过,得到一些认可,也受到一些批评,算有意思的收获。

在另一间办公室还有几位同仁等着王老师开会,虽然我们有很多话题聊得意犹未尽,但我知道不能占用他太多时间,便起身告辞。3月份日本政府已经全面开放对留学生的签证,小王的公司又会繁忙起来。“让后辈留学生少走弯路,让学日语的人来日本看看”,是小王做这件事的初衷,帮助他们考上理想院校也是他最大的动力。他说:“有时候学生还有家长很感谢我们的帮助,我在国内出差的时候,他们宁可等我见完客户,也要驱车很远或很晚来看我,说改变了孩子的人生轨迹。其实这是相互的,我的人生轨迹也在被学生改变着,他们拿到通知书时的笑容就是对我们最大的褒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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