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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言材:我的前尘往事(2)祖父和“大爷爷”(下)
日期: 21年12月1期
叶言材

我依稀记得我幼小的时候——3岁以前,我家住在外院的南房,我大爷爷住在内院北房。据我母亲中学以来的闺蜜高英殿阿姨回忆:“每次我到察院胡同去看若侠,在南屋聊天儿,你母亲常说:‘我去看一下大爷,就回来。’可见你母亲一直都很关心你大爷爷!”

抗战时期,由于我祖母过早去世,我祖父又随国民政府撤退去了后方,抗战胜利后,又随“中国航空公司”迁往上海,一直都不在北平,只是偶尔才回来一趟,所以我姑母、父亲、叔叔三人都是由我大爷爷和大奶奶抚养教育。姑母曾在《祖国行长歌》中写道:“犹记慈亲弃养时,是岁我年方十七。长弟十五幼九龄,老父成都断消息。鹡鸰失恃紧相依,八载艰难陷强敌。所赖伯父伯母慈,抚我三人各成立。”大爷爷喜欢女孩儿,早先最喜欢的是我姑母,可是后来姑母离开北平南下结婚,又离开大陆去了台湾,而且因为姑父是海军文化教官,他们住在左营——台湾临时建的海军基地,周围难有人迹和邮政设施,后来姑父和姑母又相继入狱……所以根本无法与大陆通信。因此姑母还写道“……忆昔婚后甫经年,夫婿突遭囹圄系。台海当年兴狱烈,覆盆多少冤难雪,可怜独泣向深宵,怀中幼女才三月。”所以1974年她第一次回国时,发出了一声悲叹“……更悲伯父伯母未见我归来,逝者难回空泪落。”等到我姐姐出生,大爷爷疼爱得不得了,听我母亲说他晚年视力很不好,却还整天背着我姐姐出去遛弯儿,嘴里还不停地叫着“乖孩子,乖孩子!”。

关于我大爷爷的经历,我听我父母讲的与姑母叶嘉莹先生的记述有一些不同之处,不过还是应该以姑母所记述的为准,我在这里只是想把我听说的和我经历的记录下来而已。我大爷爷曾做为清朝政府派遣的“官费留学生”赴日本留学(据说在“皇史宬”里有记录),但当时赴日的中国留学生里流行“剪辫子闹革命”,他就跑回了中国。要知道他直到去世都还留着辫子!

我的曾祖父中兴公,号一峰,出生于咸丰十一年(1861),曾于光绪十八年(1892)考取壬辰科“翻译进士”(即满汉文通译),任农工商部主事,辛亥革命后失去官职,因一直喜爱岐黄之术,便改业行医。据姑母的《红蕖留梦》记述,我大爷爷自日本回国后曾一度在浙江任公务员。而我亲身经历的一件事得知,他后来曾经在中学执教,日本占领北平后,他辞职转行从医,虽有曾祖父之家学医术,但多为自学成才。文革开始后的1966年冬天的某日中午,只有我与母亲在家,有一位知识分子模样的老者来到我家院中,我母亲上前询问“您找谁?”老者说“我找叶老师。”母亲边回答边又问“我们家有好几位‘叶老师’,请问您要找的是哪一位?”(按:因为我父亲、我叔叔也都是老师)老者说“我要找叶廷乂老师。”母亲告诉他“那位叶老师早在1958年就过世了。”

老者湧泪说道:“当年日本占领北京时,我还是一个高中生,但是已经参加了地下党的抗日工作,日本宪兵队第二天要在学校逮捕我,被教我们的叶老师知道了,他提前赶到我家来通知我,并给了我几块大洋做盘缠,还把我送到城外,后来我就去了延安。解放以后,我做了铁道部副部长(按:也可能是司局长,我记不清了),现在被打倒了,想起了老师当年的恩情,打算报恩”,说着,便从提包里拿出来了一个报纸包,里面包着一些人民币,说“既然老师不在了,那就请把这些钱交给老师的家里人吧!”我母亲推辞了很久都没有收下,老者潸然地走了,并后悔自己在建国后一直都没有来看望老师……

所以我才知道我大爷爷曾在学校当过老师教过书,可是姑母叶嘉莹先生却不知他的这段经历。

常听父母称赞我大爷爷的医术很好,当年北京有“四大名医”,其中有三位都曾明言“叶大夫的医术比我高!”而且1957年初我外公(外祖父)因接到祖居被政府征地的“搬迁通知”,着急之下,突然中风,非常严重,医院的大夫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让家里人准备后事。那时我大爷爷年事已高,视力已经极差,不便出门,我母亲向他口述了我外公的病情,我大爷爷开具了一张一副将近二斤重的药方,拿到药铺去抓药时,药铺的伙计不敢给抓,因为那时中草药都是按几钱、几分来处方的,一副药一般最多也只有一二两重……最后伙计跑到家里来询问后才给抓药,我外公服用后完全康复了,而且完全没有留下后遗症,一直活到九十年代初于93岁才去世;还曾有一名协和医院的护士,患上了当年的“不治之症”——肺结核,那时被称作“痨病”,协和医院已经给她“判了死刑”,告诉她的家人说她最多只有三个月时间了,她的母亲听别人介绍来我家求医,我大爷爷听了她的病情后,开具了只有一剂药的方子,告诉其母说“您今晚八点给她服药,正子时分(零点)看她鼻头是否出汗,如果出了,您明天就再来我这里换方子,如果没出汗,您就另请别人医治吧。”翌日凌晨3点左右,其母来敲我家院门,喊道“叶大夫,她鼻头出汗了!”

半年以后,那个护士回到协和医院去上班时,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后来,我大爷爷对我母亲讲:她得的不是我们中国古代所说林黛玉所患的那种“痨病”,若真是的话,我也救不了。还有其他许多事例,此处不再一一赘述。



笔者四岁时与妈妈(右一)、五姨、姐姐合影

新中国成立后,政府曾多次邀请我大爷爷参加全国政协,都被他婉拒了;为了能将他的精湛医术传下去,多次请他去医学院教授学生,也被他回绝了。其实他并非不想将自己的医术传下去,只是认为学习中医需要两个条件:一是需要聪明和有悟性,二是需要有扎实的阅读古文的功底与能力。他想教我父亲,我父亲不想学;他晚年时眼睛视力很不好,他给病人看病,都是我母亲在一旁帮忙记写药方,我母亲想跟他学,他不教,只因为他觉得我母亲的古文功底和悟性不够,且性情比较急躁;他倒不是抱有“传男不传女”的观念,他还很想传给我母亲的大妹妹——我的五姨,觉得我五姨性情安稳。要知道,我五姨虽然从小学四年级开始就一直住在我家并上学,但对于他来说应该还是个“外姓人”,他却并不在乎……可惜我五姨那时只喜欢学英语,不喜欢学中医。最近,据我五姨说:“你大爷爷会四种语言(汉、满、英、日),是你大爷爷教会了我英语入门,受他的影响,我喜欢上了英语,后来才考进了外贸学院预科”,“他一直都盼望你去了台湾的大爷(按:大爷爷的儿子,家父的堂兄叶嘉穀先生)和姑母赶快回来,还经常听他在口中念叨‘乖孩子,乖孩子,你们快回来吧!你们怎么还不回来'?”这看似只是一个人的喃喃自语,其实是发自他老人家内心的呼唤!

如此这般,他的医术失传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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