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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冰玉:夏天的盂兰盆节和启子
日期: 2020/09/07 17:16

王冰玉

今年的夏天与以往不同,受covid-19影响,不管咋热大多数人是戴着口罩的,行走的电车开着冷气也开着车窗。

还有一个不同,是神户的夏天来的晚,末伏了才热起来。但随之而来的是真正的秋老虎。这不,今天也是个大热天,火辣辣的太阳灼的空气直发烫。

但是,这里的風物没有变。无论天气如何,入了七月就会见到夏的景象:风铃、扇子、蚊香、素面、浴衣、西瓜、清涼点心、萤火虫、知了、蜻蜓、暑中見舞明信片、中元邮包、盂蘭盆节……

中元邮包大概七月初就开始了,而今年因疫情影响聚会少了,亲朋好友之间互赠夏季时令物品更多了,再附上一纸写着思念和祝福的亲笔信箋,挺暖人的。

而盂蘭盆节是从八月中旬开始,约一周,是祭祀祖先怀念故人的日子。据说盂蘭盆期间,故人们会回家来团聚,现世的家人们则准备好各种贡品供奉于佛龛前。其中,扎个黄瓜马以迎接故人骑马快点回家来;扎个茄子牛,让故去的亲人回程时骑上慢慢地回,等等,表达着不舍的亲情。

盂蘭盆期间并不是法定节假日,但作为传统文化已根植于百姓的骨髓之中,大多数人在八月的中下旬都会取夏季休假,返乡祭祖・探亲・访友。


这里没有我的故乡,但神户有関帝廟,我每年八月去那里祭拜我故乡的亲人。另外,我还去过啓子的家里给她上香。

啓子姓井上,大我几岁,大学读的农学部,但大学四年几乎长在吹奏部,她酷爱长笛,笑谈自己是从吹奏部里毕业的农学部毕业生。毕业后在神户市役所工作,接着结婚生子回归家庭,孩子们稍一离手她就又参加乐团活动。和啓子熟悉之后,每年神户交响乐团在市里的公演,她都会送我两张票。没想到的是,在偌大的演奏厅里看向舞台,啓子竟然能很容易地被认出来!舞台上,上百人的团员都是清一色的黑色衣装,虽然没有着浓妆的,但纯素颜的只有啓子,反倒更加显眼。演出结束后在出口处,都会见到除了啓子的老父亲之外的啓子的家人,啓子的丈夫和三个子女在等候着向亲友们致谢。

记得一个初夏,啓子联络我说要去北海道旅行,这是她人生第一次乘飞机、很忐忑。但她一定要乘飞机、因自家父亲的事和丈夫吵架了,所以要一个人出游,做点不曾经历过的来化解这件事。我自然鼓励她,和她说自己初次乘机的囧事。稍后我接到一个包裹,是象征着北海道之夏的夕張甜瓜,寄件人栏里写着啓子和她丈夫的名字。我忙打电话向她道谢。她说包裹是旅行的土产当作中元的贈物。又说,本想独自散散心,不曾想她丈夫却主张,这样的状态还是一起出行好,竟也临时休假赶到了机场⋯⋯哈哈哈。

接着盛夏之时,啓子带着她的朋友来找我,说友人也是神户子(神户的女孩),得了胰腺癌,已经到了晚期,所以急忙回故乡来看看,顺便咨询一下其他的医疗建议。闻言,这位友人忙说不敢当!只是出身是神户,现居伊勢,是十足的乡下人。我这才注意到她衣着朴素,头上却缠着很华丽的头巾。见我探寻的目光,她直接解开头巾说:化疗副作用,成光头了 ,哈哈哈,啓子也哈哈哈 。开朗乐观的俩人!真是人以群分呀。

在现今時代的社会,啓子式的邻里关系也是极少见到的传统型。一次她邀我去她的「蔬果村」做客。蔬果村是啓子给自己的居所及其附近一带取的名字,来自动画片《蔬果村物语》。我先到啓子的家,之后和她的五六个邻人,也是啓子的闺蜜们,在别的“村民”家午餐。接着啓子的女儿夏子打头,带我们一行在啓子设计的街道公园散步,之后的下午茶换到了啓子的近邻贞子的家。啓子看着贞子家的照片说:你全家福应该把有丈夫的那张换上!贞子咯咯的笑,回道:你总是这样讲,他已经不在了,现实生活中的人都有就可以了。这些个闺蜜们和我说,啓子因摆放的这张全家福里缺了贞子的丈夫,而一直为贞子的丈夫鸣不平,因为啓子和贞子的丈夫是一起长大的。啓子点头称是。啓子还说,她也不会忘记其他人,她要长寿,好逐个地送别并供奉大家。大家前仰后合地笑着拜托她。谈笑中,我仿佛回到了儿时、回到了故里,感到很轻松。

认识啓子后大约十几年的一天,她没打招呼就突然出现在我的治疗院。我惊讶地奔过去,就被她紧紧地抱住,她抽泣着说心里很难过。我错愕着默默地拥住她。许久,她松开我说没事了,就是想见见我想流泪,打搅了,这就回去。我跟着她乘电梯到楼外,再三的向她挥手叮咛路上多注意。之后她打电话告诉我,刚才从神户大学病院得到诊查结果,担当医告诉她说是肺癌广泛转移,并且余命不久。对此她毫无心理准备,一时崩溃了,想到我在大学病院的附近,就直奔了过来。这下子轮到我难过了,真的心里很痛……

从那之后,啓子边治疗边频繁的访亲问友,行憧憬之旅,积极参加各式演奏活动。神户市的公演会,我和她的近邻好友们每场必至。啓子还是那个素颜的啓子,还是那个典雅阳光的啓子。

如此,她忙碌着愉快的日子,不知不觉度过了近三年的时光,远超预期的余命有三倍之多。

但是啓子还是倒下了,住进了医院。告诉我消息的是她的近邻贞子。我连忙去医院看望,她的笑容很是虚弱。大约过了个把月后,啓子来电话说想预约我的诊察。我讶异地问她可以下床了吗?她虚弱地回道,要是能起得了床就来找我。我忽然明白了,她是想我去医院见她吧!忙说尽快去看她,这周末就去。

去到啓子的住院部,登记处已有好几拨来探视她的友人在等待,大家分批地由护士安排进病房面会,时不时地让她小歇片刻。

我进去时啓子微笑着目光看向我,说这家病院的疗效不理想,想和我咨询一下。又说想我了,她一直想着和我去三宫的麺店,这件事她一直记着呢。

我知道啓子住的是临终关怀病院,看着她只剩下一个躯壳的样子,听着她说着这些话,我知道她是在向我告别… 。我忍着心里的悲伤,回道:我对神户不怎么熟,好多事要靠你这个「神户子」,那个三宫的麺店我们都说了好几回了,我伸长了脖子在等着你好了带我去呢,还想去听你的演奏会,想去你的蔬果村;还有啊,我还没有请你来我家呢!我想要请你在我家里吹长笛,我伴歌。 她开心的舒展着容颜一一应着。

想到外面还有等候面会的友人,我向她告别。我转身走向门口时,听到她喊我:王先生~ 拥抱一下。我慌忙回到床前俯下身,此时我右肩上的挎包滑落到啓子弱不禁风的身体上,我惊呼:你不要紧吗!对不起!惹的啓子笑出了声。我忙把挎包甩扔到地上,小心翼翼的紧紧地抱住了她。

不久之后的春天,啓子静静地走了。我应邀参加了她的告别式。啓子的丈夫和三个子女,站在会场的玄关处微笑着迎接前来吊唁的人们。见到我,啓子的次子迎了过来,喊了我一句就泪流不止… 片刻、抬起挂满泪痕的脸,微笑地对我说,对不起~ 又说,他母亲和我交往有了很多的快乐,感谢! 我红了眼眶,摇了摇头,心想得到快乐的是我更多些。

送别了啓子转眼到了的八月。八月份有盂蘭盆节,是啓子离开我们的第一个盂蘭盆节,对于啓子来讲是初盆,她一定会迫不及待的回家来吧!回她的蔬果村,回她的乐团,回到她生活过的地方和亲朋好友相聚。 盂蘭盆期间,我给她丈夫打电话约了去祭祀啓子。到啓子家时,她丈夫和女儿都在。他们带我到佛龛前,就见啓子的笑颜照被放在最前面。我把带来的素麺拿出来放在榻榻米上,啓子的丈夫端起往佛龛前挪了挪,看着啓子的照片说:她肯定已经回来了。接着递给我一柱香,我对着烛台上的烛火点着,插到了香炉里,祈愿啓子在那方世界平安顺遂。再看向啓子的照片时,仿佛感到她的笑颜更加祥和了,我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像是了却了一件事。

啓子离开有四年了,我和啓子的近邻贞子一直有来往。今年疫情严重没有见面,中元时节起通过两次电话,她说今年的盂蘭盆期间,又听到了啓子家传出了合奏的音乐声,估计啓子的乐队友人们又来到啓子家奏乐纪念她了。

今年的夏季眼看就要过去了,院子里的紫薇花盛开着,里面住着的知了的叫声已经减弱了许多。我今年的夏季休暇取的比较晚,八月下旬才开始。闲了下来禁不住想东想西的,想着八月结束前去一趟関帝廟,去嗅嗅故乡的气味,好迎接秋季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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