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贻斌 著
我叫张大牛,家在一个名为桃树村的贫困山沟里。如果父母不生我的两个弟弟二牛和三牛,我这辈子也许就是另一种命运了,但生活中是没有假设的。因为超生两个弟弟,我家被乡里来的人把值钱点的家具全都搬走了。但父亲居然没有沮丧和生气,而是大度地说:“搬吧搬吧,我有3个崽了,我什么也不怕。”家里极度贫穷,父母却坚持让我和两个弟弟都上学。为了给我们省出学费,父亲连喝酒抽烟的老习惯都戒掉了。对于别人的嘲笑,父亲暗自发狠地说:“我姓张的就是要送3个崽都读书,个个都送去上大学,到时候你们再来看热闹吧。”我和两个弟弟也格外懂事,不光学习个顶个在班上名列前茅,而且一回到家就帮著父母做事,让父母感到格外的安慰。熬过艰难的几年之后,我终于成了这个小山村历史上第一个考上了大学的人。捧著鲜红的录取通知,我们一家人又喜又愁。一年将近一万元的读书费用,对我们这个家而言,几乎是一个天文数字。就在我决定放弃这次机会的时候,两个弟弟哭著对父亲说:“一定要让哥哥读大学。我们两个人决定不读书了,到城里去捡破烂,供哥哥读完大学。”父亲无奈之下,只好同意了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就这样,我和二牛、三牛一道来到了这个城市。不同的是,我住进了大学宿舍,二牛和三牛则成了垃圾王。他们与一群流浪汉住在一个烂尾楼里,整天蓬头垢面地穿梭在垃圾场和废品收购站之间。
我从来没有对同学说起过两个弟弟,更没有说起他们为了我读书在默默无闻地出力。我们总是周末约好在一座桥头见面,他们把本周捡破烂赚来的钱交给我。我心怀愧疚,从来不敢乱花一分钱。我不但不敢和同学一道下馆子,而且一日三餐都是馒头咸菜。我怕别的同学看见笑话,总是偷偷地躲到一边,从来不敢和他们一道吃饭。班上既漂亮又富裕的女生吴爱爱注意到了这一点。她不时以不伤我自尊心的方式接济我,这让我感动万分。有一次,她给了我一袋美国产的开心果。我舍不得吃,拿去给了二牛和三牛。二牛听说是一个有钱的女同学送的以后,对我说:“哥哥,你要找女朋友就要找有钱的。我们这里有一个男人,以前就跟一个富婆好过。现在虽然是个穷光蛋,但毕竟曾经花天酒地过一阵啊。”二牛的话让我感到有些吃惊。后来吴爱爱知道了我弟弟的事,特意请我们三兄弟去豪华餐厅里吃了顿饭。二牛和三牛从此一见面就询问我和吴爱爱的关系进展如何,我说吴爱爱只不过是有钱又豪爽些罢了,追求她的男人都是富家子弟,我想娶她就如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样,只不过是个愚蠢的想像。为此,二牛在失望之馀竟然愤怒地指责我说:“这是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就算是看在可怜的父母和弟弟们的面上,你也应该试一下呀。”渐渐的,我发现二牛和三牛不再准时给我上学的钱了。他们经常出入网吧,把挣来的钱都玩掉了。我没有资格指责弟弟们,他们本来是读书的年龄,为了我却不得不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捡垃圾,我有什么资格指责他们去网吧玩?就在这个时候,父亲去世了。我在葬礼上向父亲起誓:不管有多大的困难,我都会把母亲和两个弟弟照顾好的,您就安心上路吧。
再次回到这座城市后,二牛和三牛不但不再给我一分钱,而且隔三岔五地找到宿舍来向我要钱,不给钱就缠著不走。二牛说:“我们都是为了你才放弃读书的,现在我们不再捡垃圾了,你必须养活我们。”这样的次数碰得多了,我被逼无奈,只好选择了退学,然后到一家餐馆里当起了刷碗工,用微薄的薪水养活弟弟并拿出一部分寄给母亲。过去哭著求我一定要读完书的弟弟们,听到这个消息后,竟然不屑地说:“这都是你自找的。如果跟吴爱爱交了朋友,哪里至于成了这样?”尽管我一有空就劝告两个弟弟要走正道,靠自己的双手去改善生活,但二牛和三牛还是变得越来越让我担心。他们先是学会了抽烟喝酒,到后来竟然开始偷窃,简直成了十足的小流氓。尽管我心痛不已,但他们毕竟是我的弟弟,而且是因为我而改变了命运的,我不能舍弃不管。一次二牛生病,我不惜厚著脸皮从老板娘那里预支了半年的工资,才将他从死神的手里夺了回来。病好起来的二牛没有任何感激的表示,他的眼神彷佛说:我们曾为你受尽了苦难,这也是你应该做的。
后来两个弟弟居然染上了毒瘾。他们屡屡跑来向我要钱,可我哪里还有钱给他们呀?一天深夜,二牛和三牛竟然找到了我住的小屋。他们一进门就逼我拿钱给他们。我说:“娘病了,我刚把身上仅有的一点钱寄回了家里。”二牛像个小流氓一样地说:“娘要活,难道我们就不要活了吗?”说著动手就要翻我的箱子。我气急了,伸手去拦他,不料他和三牛却扑上来,和我撕打在了一起……故事的结局就如同我的命运一样悲惨,我亲手掐死了亲弟弟三牛,然后抱著他的尸体痛哭失声。(帆子)
载于《十月》2006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