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知县）欧阳蔚怡

　　如果早知道来日本会成为全职太太，十多年前我决不会告别丈夫和年幼的孩子只身踏上东瀛之路；如果早知道做主妇拥有的自由能够重新发现自我，当初就不该费力攻读名牌大学的工学修士。
　　经过几年的艰辛，一家三口终于团聚在日本，可以说，日本的这个家是我一手创建的。后来我进了公司做技术工作，又有了第二个孩子。家务和工作把我弄得很疲惫，也常常为先生不主动分担家务而闹得不愉快。
　　六年前因为先生工作调动到另一个城市，我辞职成了全职太太。每天，等著孩子和先生带回来外面的话题和新闻。时间长了一切如旧，而我还得日复一日地接送孩子、买菜做饭。
　　三年前我的母亲来日本看望我们。她一直引以为骄傲的女儿“不幸”沦为家庭妇女，这让在新中国妇女解放运动中成为女中豪杰的老太太为我感到极大的委屈。
　　我找过一份工作，母亲看到我不仅没有被解放，反而因为工作和家务的双重压迫而更加辛苦，这才多少理解了在日本追求所有领域的男女平等的不现实。
　　我处在“被养活”的地位，自然对先生关于“钱是我挣的”这类语句十分敏感，冷战或怒吼是双方“感情交流”的家常饭。
　　后来我结识了几位日本知识女性，她们都是被扶养家属，但同时也都拥有自己的世界。她们似乎都没有因为不挣钱而自卑，反而因为先生偶尔协助一点家务而赞不绝口。
　　琉璃子，削瘦的脸盘上配一付银边眼镜，典型的知识分子形象。二十二年前她从奈良女子大学修士毕业后结婚并随丈夫去了一个小城和公公婆婆住在一起。她是我的日本朋友中唯一具有理工科修士学位的女性。琉璃子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为三个孩子和丈夫做好中午的便当，为一家人准备好早餐，每天开车去电车站接送孩子。
　　她在家里经营了一个规模不大的私塾。晚上，做好了一家七口的晚餐之后，她要辅导学生。我很难想像她那瘦弱的身体何以承受如此重负。作为媳妇、妻子、母亲三重身份她觉得这些是没法推脱的。她说再难再累也要坚持办私塾，因为在这里可以实现自我，私塾的收入也能够让她有一些金钱的自由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为了使私塾的经营不遭到家里人的反对，对家务就更不能怠慢。
　　胡桃，尽管已四十出头，脸上的一对胡桃眼依然保留著孩子般的纯真。她毕业于爱知县艺术大学钢琴修士专业，曾是一名短大音乐教师，结婚以后就进入家庭操持家务。她告诉我，结婚后她减少了外出音乐活动。为了保持手指的熟练和对音乐的感觉，每天练琴、在琴房思考音乐作品是她一直坚持的习惯。她弹钢琴的时候非常投入，看著那修长华润的手指在琴键上快速地跳跃，手臂和身体随著流畅音乐的摆动，我始终不能将之与系著围裙洗刷碗筷的样子联系起来。
　　一次在她家里，我正和她说著说话，她突然示意停一下。原来，她的丈夫要出门，她走到门口彬彬有礼地对丈夫说早去早回，这已经成为他们的习惯。也许是比丈夫小十岁的原因，每当胡桃提起丈夫的时候，话语里总是流露出敬重和感谢，一副小鸟依人的神情让我觉得她是丈夫庇护下的孩子。
　　佐藤老师，爱知县艺术大学作曲专业的第一届毕业生，今年已经六十岁了。佐藤老师做女孩时就学得一手好厨艺，缝纫、钩织毛衣也显示了她是一个贤妻良母。结婚时丈夫就约法三章：你可以继续你的音乐，但是绝对不要指望丈夫协助家务。伺候婆婆，带好孩子是主妇的天职。
　　婆婆过世、孩子上大学之后，她获得了教育心理学博士学位，编写出版了十分畅销的数本歌曲集。佐藤老师成功地从家庭走向社会是源于她专业主妇时期的不懈努力。
　　看看她们对生活的知足感，我不禁觉得自己很浅薄。在我抱怨丈夫不体谅自己的时候，却没有想到一天在外辛劳的丈夫更需要理解。现在我也找到了喜欢并且很投入的事情，每天在家务和自己的事情之间忙碌得很开心，同时我也发现了丈夫的很多让我足以向外人炫耀的话题。尽管我不太习惯把“感谢”挂在嘴边，不失时机地表达对丈夫的欣赏无疑让他有了几分得意和满足。丈夫的“待遇”比过去得到大大的改善，他时而也要对我献殷勤，连孩子都说家里的氛围变了许多。
　　结婚是一个女人学会“爱”的最好课程，主妇的角色会给女人很多智慧和灵感。家庭让女人学会理解、懂得宽容、知道珍惜并获得自信；家庭让女人变得成熟。其实烦恼和幸福只不过是由于考虑问题角度不同而感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