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4日,家住西城南礼士路的北京居民杜建平得知街坊被法院实施强制搬迁,遂站在警戒线外观望事情进展,不料却突然遭到数人围攻,头部严重受伤,虽然经多方抢救,但仍于2月12日死亡。
“我爸是被人打死的”,杜婉乐用低沉的声音吐出这几个字。直到今天她都不知道,那些歹徒为什么会对父亲杜建平下毒手。
搬迁现场聚集围观者
杜建平一家住在南礼士路二条附近一幢4层楼房的3楼。2004年9月,这家人和周围的200多户居民的房子被列入“南礼士路19号危房改造项目”的范围,该项目开发商是北京建工集团,北京博瑞星房屋拆迁服务有限责任公司受委托负责拆迁。在拆迁工作启动后,这里大部分居民陆续搬走,但是,还有60多户居民因为不满意拆迁安置条件等原因拒绝搬迁,杜建平一家也在其中。
去年7月,杜建平等4户居民被建工集团诉上法庭,理由是他们签下了拆迁协议,却没有按时搬走。西城区法院经过审理后,判决这4户居民必须在限定时间内搬迁。之后,居民们不服判决,上诉至市一中院,最后的判决是维持原判。今年1月11日,西城区法院向4户居民下达了强制执行通知书。
李荣雯(化名)是4户居民中第一个被“强制执行”的。1月23日,她接到通知,法院将在第二天上午对她所住的房子进行强制搬迁。这一消息引起街坊们的关注和议论。因为平时熟识,杜建平还特意找到李荣雯,叮嘱她不要做出过激举动。
出于对街坊的关心,1月24日早上7点多,在家吃完早饭后,杜建平带著女儿杜婉乐以及他的两个妹妹来到李荣雯家门外。这时李荣雯已经将房门紧锁,在屋子上方一根用于加固的钢筋上系上绳套,她自己则站在桌子上。
见此情景,杜建平十分著急。由于无法进屋,他只能和其他几个街坊站在窗户外劝说李荣雯:“已经到这步了,能跟他们谈就跟他们谈,不能谈的话也没有办法,你快下来吧,要注意安全。”但是他们的劝说并没有收到效果。
执法人员到达后不久,就在现场拉起警戒线,他们试图驱散围观者,但没有成功,居民们都退到马路对面,却不愿离开。很快,马路对面聚集了数十名居民,杜建平和杜婉乐也站在人群中。
警戒线内,李荣雯隔著门与建工集团项目负责人进行了长达3个小时的谈判,11点30分左右,双方终于达成口头协议,在李荣雯付7万元的前提下,建工集团给她一套一居室的住房。随后,李荣雯打开房门,坐上警车离开现场。搬家公司的工人开始将李荣雯的家具等物品搬上货车。
毒打不治身亡
看到“谈判”圆满解决,部分围观居民逐渐散去。杜婉乐见时间不早了,就对父亲说:“咱们回家吃饭去吧。”杜建平说:“你们先回去吧,我再看一会儿。”于是杜婉乐便和下班路过现场的母亲一起回家了。
杜婉乐到家后刚把外套脱下,一个邻居就气喘吁吁地跑来敲门:“你爸被打了!”杜婉乐闻讯,急忙下楼……当她跑回现场时,发现父亲仰面躺在地上,已不省人事,眼睛和鼻腔内不断渗血,左耳和后脑流出的鲜血更是浸湿了地面,额头上还有一个带血的鞋印。
杜婉乐无法相信,自己离开不过几分钟功夫,父亲就变成了这样。她扑到父亲身上,想把他唤醒,但杜建平毫无反应。过了快半个小时,120急救车赶到现场,把杜建平送进复兴医院。
经紧急处理,医院诊断杜建平为脑挫裂伤,硬膜外血肿,蛛网膜下膛出血,颅底骨折,颅骨骨折,头皮下血肿。下午1点,医院下达病危通知书:“患者昏迷状态,颅内高压,随时有脑疝致呼吸循环停止的可能。”
下午6时许,复兴医院对杜建平实施了第一次开颅手术,以清理脑部血肿和减轻颅内压力,手术医师还观察到杜建平的“脑组织广泛挫伤”。这次手术后,杜建平住进了ICU病房。由于术后情况不好,颅压仍然很高,1月25日下午1点,杜建平接受了第二次开颅手术,医生发现他的脑组织已经开始出现坏死。这次手术后,杜建平很快丧失了自主呼吸的能力,完全靠呼吸机、升压药及强心剂来维持心脏的跳动。2月12日中午11点30分,杜建平的心脏停跳。
惨案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
杜建平的遭遇令人震惊。为什么歹徒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施暴?他们下手为何如此狠毒?惨剧发生在距拆迁现场不到20米的地方,这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尽管有多名居民在现场目击了杜建平被打经过,但是他们所看到的却不足以解开一个个问号。
目击者1、我与打人者擦肩而过
刘勇(化名)一直称呼杜建平为“大哥”,两人已经相识十来年了。1月24日那天,刘勇出门较晚,等他来到强制执行现场附近时,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大约在11点半左右,刘勇看见“杜建平被几个小夥子簇拥著,从他原来站的地方向西走,其中两个人一左一右搂著杜建平的脖子。他们正好和我打了一个照面。我还问了一句:‘大哥,干吗去啊?’杜建平回答‘没事’。我当时还以为是朋友找他有事呢,也就没在意。”
谁知走出去六七米后,刘勇听到背后有动静,他回头一看,杜建平被那几个小夥子围在中间拳打脚踢。没等刘勇反应过来,那帮人已经散开向西走去,“他们看起来一点都不慌,甚至都没有跑”。事隔一个多月了,刘勇对此仍记得很清楚。
目击者2、打人者能自由出入警戒线
“警戒线外围观的居民没有任何的过激言行,站在人群中的杜建平更是连话都很少说。”杨旭(化名)回忆说,从当天上午8点钟左右,他就一直站在距杜建平不过两三米外的地方关注强制执行的进展。
“刚开始时,我并没有注意到杜建平被人带到一边,等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打倒在地上了。”杨旭说,由于他距打人的地方只有六七米远,能看到打人者围著杜建平,猛踹其头部。其中有几个人边踹嘴里还边嘟囔著:“让你脑子好!叫你脑子好使!”
杨旭较早就注意到,在现场,除了警察和法官外,其他的工作人员的胸前都挂有证件,凭此证件才可以进入警戒线内的区域。“但是这几个人身著便装,而且没有证件,却能够自由进出警戒线,根本没有人过问,我还看到他们进过开发商的办公室。”这些人的“特权”,一度让杨旭同样认为他们是“便衣警察”。
经多名在场居民证实,杜建平被打时,有好几个人向一路之隔的警察求助,但都没有得到回应。后来在居民们的反覆要求下,才有一个警察来到杜建平旁边查看。而这时,行凶者早已扬长而去了。
迷离真相初露端倪
据杜建平的家人说,3月2日下午,市公安局两名警员来到家中,正式通报了案件的进展情况:目前查明殴打杜建平的有8人,其中5人已被抓获,但包括主犯在内的其他3人仍在逃。
这种说法在月坛派出所一位崔姓民警口中得到证实。这名民警一直在调查组与杜建平家之间联络。该民警称:杜建平被害案目前正由北京市公安局的“打黑除恶”部门负责侦破。经过初步调查可知,当时殴打杜建平的8个人系某俱乐部的保安。事发那天,拆迁公司的一名经理的司机将这8个人召集到现场,交代他们“维护秩序”,“谁要是捣乱,不老实,就收拾收拾他”。
对于有警察看到杜建平被打却坐视不理,任由行凶者从容离去的说法,崔姓民警表示对此并不清楚。但他透露,公安部已派出督察组调查此事。
长期任工会干部很热心
今年55岁的杜建平年轻时前往陕西延安地区插队,随后在当地电厂工作,1991年调回北京。在他33年的工作履历中,有长达24年的时间是担任工会干部。
街坊邻居们对杜建平最常用的一个评价是“热心”。由于1995年到1998年在市委党校学过法律,杜建平的法律意识比很多人要强一些。在拆迁中遇到一些法律问题后,很多居民都愿意求教杜建平,而杜建平也会给他们出一些主意,但他却一贯反对采取过激手段来解决问题。一位邻居说:“他说话总是慢条斯理的,我从来没有看到他和谁红过脸吵过架。”
“可能就是因为老杜在拆迁问题上主意多,法律知识全面,引起了一些人的憎恨,才会遭到这样的横祸”,有居民这样猜测。他们实在想不出杜建平还有其他得罪人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