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尔薇亚.普拉斯,如果她还活著,如果她懂中文,她会喜欢“西尔维亚”这个不那么女性化的写法,还是会喜欢“西尔薇娅”这个女性化的写法?她后悔生为女人吗?她死之前都想了些什么?她看过《安娜.卡列尼娜》吧?她知道不知道她的一些举动酷似安娜?也许这句话要重说一次,她把实际的人生过得像足了托尔斯泰虚构的安娜的一生?这一切的一切,对于感兴趣的人来说,是永恒的谜,永远也不会有正解。
西尔薇亚说,她的人生是一棵树,有的树枝象徵她的家庭幸福和对丈夫的爱;有的树枝象徵她学问上的成功;还有的树枝象徵她会成为成功的、有成就的诗人,但是在她选择成为某一个树枝的犹豫和徘徊中,这棵树变得枯萎并死去……
雪莱说一个诗人不应活过三十岁,他本人在三十二、三时,求死于瑞士的湖上风暴中。拜伦是在三十多岁时彷佛厌倦了诗人生涯,死在异乡的希腊。西尔薇亚也在三十岁时自杀……当然也有很多或平庸或杰出的诗人活到寿终正寝,可那是什么样的“生”呢?有时候选择生的苦楚比选择死的决绝更需要韧性。T.S.艾略特按捺下即将发疯的灵魂皈依到基督教的精神;E.狄金森在给父亲做饭做菜的责任中打发掉了现实中全部苍白的日子,留下未出版的诗集辞世;叶芝的一生诗写得越来越好的代价是得不到回报的恋情;诗人们的“不幸”有时也“相似的”……
这部电影的开头是躺在棺中的西尔薇亚睁开眼睛,似乎要向我们说什么,但是“欲说还休”!话题要拉回到20世纪50年代英国的剑桥大学,年轻美貌的美国留学生、女诗人普拉斯在一个学生“同人志”的晚会上认识了已小有成就的诗人休斯,两个人一见锺情,互相被深深地吸引住,很快就同居、结婚。他们虽然是诗人,但过起日子来也和平常人一样要面对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常。学业结束后,夫妇俩回到美国,靠西尔薇亚的教职维持生活。此时,休斯作为一个诗人已经有一定名声,在他的崇拜者中间,自然不乏大胆的无视他已婚身份的女子,那么西尔薇亚也像一般的在意自己丈夫的妻子一样心生妒意,两个之间产生了龃龉。西尔薇亚在婚后的一段时间里写得并不顺利。以后他们夫妇就回到了英国。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他们生了两个孩子,休斯的诗名还是不错,可西尔薇亚却时好时坏。他们在远离市中心的地方买了一幢房子住。一天,一对朋友夫妇前来造访,普拉斯感到在丈夫和来访的太太之间似乎要发生什么故事,而且后来这种预感变成了事实。普拉斯由于深爱休斯而不能忍受他的不忠,两个人决定暂时分居,普拉斯带著两个幼儿回伦敦生活。在当母亲的同时,普拉斯自然不会放弃自己的诗人身份,她练就了一种本事,在幼儿尚未睡醒的凌晨4点起床写作,这样的煎熬使她写成了一本诗集,发表后,很受圈内人的认可。她的诗有一种硬度,还有一种研磨后的透明,但绝不感伤,比喻奇拔,我无法想像她在锤炼这些诗句时如何集中她的意志,等待她的灵感……
1962年伦敦的冬天异乎寻常地寒冷,生活本身已经是一种试练,对普拉斯来说还要加上由于各种原因而产生的肉体和精神上的折磨。电影在这个地方设计了一场似真似幻的普拉斯与丈夫的床上戏,是一种恋恋不舍?还是一种告别?1963年2月11日夜,是一个寒冷的夜晚,普拉斯哄睡了孩子,为他们准备了早上醒来后可以吃的面包和牛奶,然后,她进厨房,把窗缝和门缝都仔细地堵好,打开了煤气开关,把脸扎到煤气盘上……
电影到此结束,以前和以后的故事我们都要到别处去寻找。我想像普拉斯死后,她丈夫休斯的心情大概就像安娜死后渥伦斯基的心情,那是我们无法推测的千般滋味,那其中起码有一种荒凉的愧疚和刻骨铭心的无奈……是以到他罹患癌症为止,他保持了岿然不动的沉默,而在他去世前发表了《生日书简》这样一本厚厚的诗集,写尽了他们的相识、相恋、相爱和由此而来的互戕,还有他对普拉斯之所以成为普拉斯的探究,以及他的未命名为思念的思念;诗集的封面由成为画家的女儿来设计,那是一片红色的、不规则的火焰在燃烧,妙的是,那封面又罩上了一层半透明的白纸,使那火焰变得柔和而遥远……虽然我读的是日文译本,还是感到了某种美妙、震憾及无奈。
普拉斯,普拉斯,我对你说什么才好?
她令我无言以对 / ——看电影《西尔薇亚.普拉斯》所想
日期:
06年05月4期
https://www.chubun.com/modules/article/view.article.php/c70/17892
Copyright© 中文导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