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欧阳蔚怡

听说我当了外婆，国内的亲友和日本的朋友的反应很不一样。国内人都认为我从此就要淹没在带外孙女的日常琐碎里，好几位朋友因为来日本会在名古屋短暂停留，提前联系我看能否见面一叙。当听说我刚刚上任外婆就赶紧说：“你一定很忙，不要为难了”。日本朋友知道女儿会来我家坐月子，但是他们并不觉得我的生活会有太多的改变。他们还是和过去一样通知我参加活动，约我一起见面谈事……。有位已经有两个外孙女的前辈还特意给我发来邮件：

“出生1-2个月的孩子需要24小时看护，自己那时候最希望的就是能好好睡一觉。有母亲如此早晚照顾是你女儿的福气。不过，作为她来说也应该考虑‘母亲有母亲的人生，孩子不可以无限制地占有’。原则上说，既然做了父母就是养育孩子的主体，的确遇到困难的时候求助自己的父母，也只能是在他们时间允许的范围内求得帮助，这应该是当了父母的年轻人基本观点。在日本的母女之间，这样的认识已经渐渐普及。”

另外一位刚刚当外婆的同龄朋友也说：“女儿应该慢慢学会经营自己的家庭生活，我们的生活也不应该被打乱。父母的爱不是无偿的，如果他们觉得所有的都是应该的话，那么我们就不会给予太多的帮助。”

日本朋友们都说当祖母要学会袖手旁观，对年轻人养育孩子不要插手也不要插嘴。看着女儿照料婴儿粗枝大叶手忙脚乱，听着宝宝在他们手上哭得狂风暴雨，这时候我才理解国内为什么不惜高额要请月嫂，老人为什么要帮忙带孩子，生孩子为什么要回娘家。看着我昼夜不停对宝宝心疼有加，女儿却落得轻松，亲妈变成了旁观者。

听了周围朋友的建议，我也有意识地从照顾婴儿的阵地中渐渐退出。这不仅仅是重视自己的生活，也是让他们尽早学会当父母。他们感到很累很麻烦，但是却不能抱怨，不能放弃：无论多么不想做事，到时间不能不给孩子喂奶换尿布；无论深夜多困，孩子哭了不能不起来呵护……。照顾婴儿不是愿不愿意干的问题，也不是照着书上写的就能做好的事情。刚上任的父母需要指点和提醒、需要培养耐性、需要学会对婴儿时时关注，在这个过程中对孩子的怜爱与日俱增。

不到一个月，女儿夫妇变得细致、忍耐、相互体谅和协作，对我们的态度也谦虚许多。他们慢慢知道带孩子不是靠会看书会上网查，更多的是经验和平和的性情，他们慢慢领悟‘在养育孩子过程中成熟’的含义。改变一个人的生活习惯和行为方式甚至某些观念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忽然间成为父母后，在照料孩子中体会的劳累和辛苦、失误和无知的结果带来的反省和后悔都让人迅速发生变化并成熟起来。熬过婴儿不分日夜的哭闹是初当父母要接受的洗礼，学会照顾婴儿是做父母过程中的第一个修炼，没有经历也就缺乏对孩子早期的耐心和仔细观察以及对应能力。缺了这一课，作为父母的能力欠缺和感情欠缺必定会折射在孩子成长的整个过程中。

直到最近我才觉得“孩子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做”这个原则不仅适用于孩子的年幼时期，即使他们做了父母也应该如此。我也开始心安理得地当一个袖手旁观的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