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罗兆娜

再见，亲爱的老母亲。

当您再一次病情恶化，入院，我就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肺癌复发），穿梭在医院的走廊里，我几次告诉自己，这仅仅是感觉，感觉而已。点滴输液，您还是那样的清醒，还知道谁来了，谁该回去工作了。给每个人的感觉，您仅仅是又一次入院而已。医生不太乐观地说，你的母亲也仅仅能有3个月的时间了。仅仅的一句话，太有分量了。

喊您欧卡桑（妈妈），因为您是我爱人的妈妈。知道自己再怎样喊您欧卡桑，也无法和您有亲缘血脉般的亲情，母女之间的随意。可我敬重您，您真的是一位了不起的母亲。您在这次入院的昨天，还自己快乐地做饭，洗衣，看电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的很好，从来没有依赖谁。从来没有看您消极过。

您住院，我们就经常去探望，几乎每天一次。还是捧着你喜欢，我也喜欢的鲜花去。这次，您却说，不用再带了，已经不能够给它们换水了。这话里，有您多少的无奈啊。电视，您也不看了。就那么静静躺着，偶尔和我们说说话。我发觉您抽面纸的力气都没有了，自己也不能翻动身体了。我就在心里想，就这么残喘地活着，真是没有意义了啊。蓦然，就想到自己的妈妈。妈妈，您怎样？妈妈，您一切安好？

亲爱的欧卡桑，在您的一生，其实经历也很残忍，我觉得。在您还算是年轻的时候，您的夫君病逝，离您先去了。您是在怎样的创痛之下，来面对自己一个人的人生啊。还好，孩子都已经成人，都自食其力了。您也算是能挨过那苦了吧。可是，就在几年前，您那宝贝女儿，也病逝离您而去。白发送黑发，心中有多少悲痛啊！

后来，营养点滴也不能维持您的生命了，还需要吸氧。我再次去医院探视您的时候，大大的吸氧罩罩在您瘦小的脸上。我就叹息，为什么要挽留您的生命呢？您都这样瘦弱了，您都没有生命的活力了，为什么还要拼命挽留您呢？再残留几天，对于您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呢？可能，就因为我仅仅是您的儿媳，所以我无法体味您的儿女心中的想法吧。请您原谅我。您说过，我们是一家人了。最初，可能很难一家相处，就先来做朋友吧。我真的把您做我的朋友了，最好的朋友。

后来，再去探望您的时候，您已经断断续续没有意识了。孩子们围在您的周围哭。我也哭，我觉得您对我是那样的好，对我是那样的客气和尊重。让我在异国他乡有一种家的感受。第一次，住在您家的时候，您做了那么多好吃的让我吃，看着我笑，一直在笑。睡觉的时候，放好浴池的水，让我先泡澡。很多事情轮番在我脑海里翻腾，让我不断泪流。

再后来，再去探望您的时候，医生把您的身体改变成适应吸氧的姿势，艰难地，断断续续地呼吸着，我就泪流。我就想，为什么不把那氧气面罩摘除呢。让您走吧。我握着您瘦弱的手，不知道要说什么，一任泪水静静流。我觉得其实我挺依赖您的，来日本后，您真的象妈妈一样爱我。

12号，我从凌晨2点守候到清晨6点。您坚强地活着。大家的守候，也就是等您走的那一刻。儿女们还开玩笑说，奶奶怎么还不去找爷爷呢？是爷爷没来接吗？是的，即便您去了天国也不会寂寞。因为您的夫君和女儿在那里等您。

上午8点12分，您还是走了。欧卡桑，您一路走好。

再见您的时候，我抚摸着您冰冷的脸，就想：物事人非，有时候也就是一夜间。生死离别，一瞬间。昨天，我还能够握您瘦弱却温暖的手。今天，您就这样冰冷，离我们而去了。儿女的挽留，也就是几天几夜的事情。

大家在哀乐中，送您进棺车。再一次见您，我们在抽泣中亲手把您的白骨装在罐子里。我突兀地想，人原来就这样的简单。简单得不能再简单。谁都会是这样的，在自己人生的最后的最后，烟飞魄散。

所以，活着的时候，就精彩地活着吧。趁活着，珍惜生活。走在太阳下，我感觉是如此的温暖。我自己抱了抱自己，我感觉自己好想再抱抱我国内的妈妈。春天的气息已经很浓了，我想和我的妈妈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我想在她还能走动的时候，和她一起走走看看。在妈妈的心中或许也有她的青春岁月梦想吧。

亲爱的欧卡桑，您安息吧。我们，活着的人，一定认真地，精彩地来生活以后的每一天。您教给我的要善良，要与人为善，我记住了。再见，亲爱的老母亲，我们一定会在天国再见的。和您说再见，也是今生最后一次了。

再见，亲爱的老母亲。

再见，亲爱的老母亲。

爱您的小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