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者之间

从国内回来，朋友问我感觉如何? 一下子怔住，里面千头万绪堵塞着，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最直观的感觉是忙乱。十年抽不出时间回国，好不容易回去一次，选择全程跟随着旅行团，以便用最短的时间去最多的地方。三周里去了十多个城市，每天早晨六点起床出发，晚上十点多回到酒店。行程在每天或隔天换一个酒店的速度中行进。大老远冲到中山陵，从这边上，那边下四十分钟。人挤人的城隍庙，从这头进，那头出，超过二十五分钟，对不起，大巴不可能为你一人等候。

在南京自由活动时间不到两小时，朋友说那还不够过长江隧道塞车用的，故此过其门而不得相见。在杭州偶遇的同学会上，发现童年的伙伴大家也都在忙。忙着升迁，忙着发财，忙着小孩，忙着养身。一顿饭的工夫，匆匆聚了，又匆匆散了。

从国内回来后更忙。过去三周内堆积下来的工作，要支付的账单，要帮孩子补习学校里缺的课，都得逐一应付。早餐简化成苹果，两块面包夹块肉的午餐坐在电脑前几口吞下去，完全不耽误工作。一个项目还没做完，两个新项目又压在桌面上。没有电脑帮助，完全不可能记得住，今天有多少个会议，分别要去见哪些人谈哪些事。

天不亮出门，天黑透还回不了家。上下班被困在交通里，车子和人不动，时间却一刻不停往前窜。

再忙，总会生出些快不了的事。因为吃了螃蟹而豁了边口的牙齿要修补，恋爱了八年的表妹婚礼要去帮衬，子宫手术后的女友要去探望，半月后感恩节的派对要去做准备……再加上平均半小时一次的电话，五分钟一封的电邮，三十秒一震的微信, 它们让我越来越顾此失彼地忙乱，而内心却愈来愈枯竭空荡。

这让我想到越洋飞机上的旅行。飞机上的狭小空间，只够一个人通行的过道，洗手间关上会撞到膝盖的门，失去了应有的界限之后，气味，声音，重量无可避免地混杂积压在一起，让我的手脚无处安放，坐立不宁。这时，我深刻体会到经济舱和头等舱的区别在于多出来的那么一点空间。一个属于自己的，能让人自由的起立或躺平，用来伸展放松自己的宝贵空间。

飞机上，身体对于空间的需要，正如同下了飞机之后，灵魂对于时间的需要一样迫切。 我在寻找一段可以用来休息，滋养，修复自己灵魂的时间。

当周围的社会、科技、时事，正以光速在发展突变时，我们只能被胁裹着一路狂奔。

身上承载的欲望和责任越来越多，剩下留给自己和别人的时间越来越少。发明出来

的SNS越来越多，沟通的信息却越来越浅。因为你忙，我忙，他忙，谁都忙。谁都没时间。没时间思考，没时间关爱，没时间倾听，没时间闲聊。

即使得到全世界，却失去了灵魂，那这一切还有什么益处? 你还记得吗? 最后一次，能安抚到你或他人情绪的深谈是在多久之前? 最后看过那部能触摸到你灵魂的电影，读到那本能震撼到你思维的书，是在什么时候? 一路狂奔下来，我们是离追寻快乐的初衷越来越近，还是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