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蔡旭
前几天我便秘，在便厕里蹲了一小时，毫无收获，肚子疼得像战场，汹涌奔腾，润肠剂用了三支，额头上全是汗水。只有昏暗的灯光和窗外的雨陪伴着我。我当时就想，干脆死掉算了，与其这么痛。我有时就是这么的不争气，一点点的小疼痛，不如意，就会想到死。虽然我这人非常的怕死，会执着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几月前自行车爆胎，我也想到了死。我是个很容易灰心的人。确切地说，是个逃避现实主义者。我妈要是在，肯定会笑着说，像你爸。我爸这人就没出息。我12岁时，小学六年级，爷爷去世，我正在学校上课，我爸来接我，和任课老师说了几句，匆匆领我走，我一脸茫然，在车上他告诉我，爷爷去世了。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死亡是什么。问我爸，你怕死嘛？他说，怕。这个回答令我吃惊，不在我的想象范围内。大人怎么会怕死？何况还是个共产党员的爸爸？抗日电视剧上，那些党员不都是不怕死的吗？我爸笑着告诉我说，那是电视剧，是假的。人哪有不怕死的？。
在印象中，我妈不怕死。她经常笑着说，“该死不得活，该活不得死”。说得那么不当回事。我当时不过十来岁。她说，生死都是命。后来，她离开了我，去了天堂，带走了我心脏最深处的一块肉。我那时才知道，原来我妈也怕死。因为她舍不得丢下我。她说过的，她要以常人的年岁为我的生活服务一辈子的，要把我的子孙供上研究生学历的。然后她带着她曾经说过的这些话离开了。
末期时，癌症的疼痛，连杜冷丁都不起作用了。豆大的汗珠。但是她就是不发出声音。她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的脆弱的一面。刚被诊断为癌的初期时，有一个晚上，只有我和她两个人，她对我说，“以后妈妈要是离开了这个世界，妈妈拜托你，你要在妈妈的床铺周边摆满玫瑰和菊花。妈这一生爱花”。我笑着打断她的话，“不说不吉利的话。”便岔开了话题。背着她，我一个人流了一夜的泪。她爱菊花，爱玫瑰，爱康乃馨，爱一切美丽的花。她自己的乳名就叫小菊花。她的长辈们平常就喊她的乳名称呼她。只有我喊她的正名马继红，还是在我呀呀学语时。有一个阶段，我模仿她的签名，写一堆潦草的字。一张白纸上，全是她的名字，我练习写的。小姨就会弄混，我和我妈的字，她分不清。她说，你们母女的字那么像，真是分不清。其实，也只有签名的字迹像。那是我疯狂练习的原因。我的字还是像我爸的多些。字迹是肥而圆。我妈总是谦虚的说自己的排版不好，拿不出手。以前有人来我家求我爸帮忙时，她就让我写字条，介绍信什么的，最后署上我爸的名字。其实都是我写的。她说，别人看不出的。我当时搞不懂，为什么她自己不写？又不是不会写字？她说，她的字瘦而长，不像男子汉的字，刚强有力。长大后，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有的人被双规，都是一家三口，有理由的。我爸这人除了好色，其实不贪财的。是两袖清风的一个人。而他的家眷就不同。我是个从小就爱钱的人。我爸以前常说，我以后要是毁了，肯定毁在你们手里了。我小时候一见别人来送礼，心脏狂喜得都快跳出来了。有时就我一个人在家，他们会问，这是某某书记的家吗？我说是的。他们就把东西放下了。我对着那些烟酒爱不释手摸了又摸。也会偷偷的学我妈吸根烟，烟雾呛得我直咳嗽，但是兴奋。我那时候觉得我妈是世界上最美的人。我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别人都说他们是郎才女貌。听得我耳朵都起了茧。后来他们开始吵架，当着我的面，恶毒的咒骂着对方，使我在儿童时期就对爱情失去了幻想。20岁时，生活再一次重创了我，现实告诉我，连亲子之情也是假的。“shit！”,我在心里骂了一句。转而投向了对金钱的执着。看来我小时候爱钱是有原因的。只有钱是真的。孔方兄永远是最真实的。
去年这个时期，结婚七年的先生生病。我瞬间束手无策。再一次想到了死。死亡是最直接逃避现实的手段。不用面对黑暗。当然最终也没有死。要知道，死多疼啊。想想就害怕。我的某些软弱之处和我爸是一模一样。我自己都痛恨自己的不争气。初中时上晚自习，回家晚，天已经黑了。有一个路段在修路，没有路灯，我加速的骑，疯狂的踩自行车，恰巧后面来一辆车，我害怕，骑上了一个坡，连人带车摔倒了，但是也咬着牙爬起来，骑到家了。我爸给我开的门。看到他的瞬间，我心底的防线彻底崩溃，瞬间人瘫了，四肢疼痛无力。我哭，他也哭。我那时想，我爸比我还没用。七尺男儿。
和女友通电话，说起我们的父母，生在自然灾害时期，没得吃，饿着肚子长大了。做了父母，也依然舍不得吃，要留给子女吃。小时候我爸会在餐桌上对我忆苦思甜，我妈就会打断他，说，你小时候还光屁股呢。我爸就不吱声了。我们家三口，我妈是好吃的先仅着我吃。我爸则是我妈最优先。因为他说过，小孩以后吃的日子在后面呢。为了他的这句话，我恨过他。现在想想，也是为了弥补他自己小时候没东西吃的原因。一种补偿心理。以前一直以为我妈是铁人。天不怕地不怕。而我和我爸就是什么都怕。连打个雷都怕。我怕，我爸也怕。我妈就会说，不骂父母不骂天的人就不怕。我竟然相信了，在心里暗暗发誓道，以后绝对不再骂人，雷公公，请你相信我。
前几日听了一首英文歌，Stairway to Heaven Live 。nhk放送的。日文名字是《往天堂的楼梯》。送给我最爱的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