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鲁 强

在我收拾行李准备到日本留学的时候，中央电视台正在播放电视剧《闯关东》。适逢元旦刚过，据说就是因为这部电视剧的热播流行了一个词叫“开年大戏”。当时俺娘担心我到日本以后饥寒交迫而拼命给我加东西但是俺爹认为应该轻装上阵而不断的给我减东西，电视剧的具体内容不太记得了，因为自己从中国到日本和剧中主人公从山东到大连的命运比较类似，对电视剧印象很深。在日语里东京、埼玉、神奈川等地区是被称为“关东”的，我们这些来日本打拼的，不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闯关东”？电视剧片尾曲叫《家园》，“一座座山一道道岭一片片川我的故土这么难舍难离，一路路风霜一阵阵雪雨一次次别离为了希望我们永不放弃。不知到底我会走向哪里，只凭着不灭的希望和一片丹心豪意，归途越来越清晰，我的心常在梦里来来去去……”刘欢的说唱配上宋祖英深情的《摇篮曲》，珠联璧合，宛若天籁。

和无数个小人物一样，我在日本的生活过的普普通通。没有轻而易举，也没有荆棘满路。上学、打工、找工作、毕业，之后人模狗样的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每天挤在沙丁鱼罐头一般的电车里和前后左右的人们一起昏昏欲睡的上下班。人的喜怒哀乐总是很难超越自己所处的时期，在刚刚考上大学院欣喜若狂的时候，基本不会去想在就职冰河期找份工作有多难；拿着简历四处找个资本家剥削自己压榨自己的时候，当然不会计较被剥削被压榨的苦痛。当逐渐安稳，自己青春不再、生命中的风险和希望都越来越少，偶尔也会问自己，来日本的选择究竟对不对，接下来要怎么办。

说回去吧，总要找个内容以及薪水比较满意的工作，不是我贪婪，毕竟自己是个海归而且为了在日本拿个学位付出了辛苦无数。问题是现在海归遍地都是，和那些留美的留欧的相比，我们这些留日的顶多算是小“龟”见大“龟”；说直接留在日本吧，似乎尚未做好在日本扎根的心理准备，更何况看到日本电视里各种让人吐血的报道时血液里那点愤青残余还会沸腾一下。即便抛开这些不谈，也会问问自己，费那么大劲吃那么多苦，就是为了过现在过的生活？

不止一次的听“后辈”感叹，“日本人好YASASHII啊”，感叹之时大眼睛一眨一眨，像极了日本动漫里的卡通人物。YASASHII似乎很难在汉语中找到完全匹配的对应词汇，大概可以翻译成温柔、平易近人、彬彬有礼之类的吧。想想自己刚来日本的时候，未必没这么感叹过。坦白的说，自己也受过慈祥的恩师、善良的房东等很多日本人的恩惠，但是在日本久了，YASASHII也好，不YASASHII也好，在脑海里出现的形象大多是个体而不是群体。如果经历过吹毛求疵的房东、斤斤计较的邻居、某些老板动辄用“马鹿野郎”之类肮脏的词汇把部下骂的猪狗不如的场面，就不会那么轻易的感叹“日本人好YASASHII”了。

我认识的一对夫妇，年轻时一起到日本留学，后来在日本工作并养儿育女。开始打算工作几年攒点经验就回国，可是等要回国的时候，在户口、职称、待遇方面找不到心仪的工作。几年之后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工作，但是孩子在日本小学成绩还算不错到了国内基本排名倒数，为了孩子的前程放弃国内的工作再次返回日本。如今国内有日益年迈需要儿女照顾的父母、日本有尚未成家立业让人放心不下的孩子，父母适应不了日本，孩子适应不了中国。只有这对夫妇，十几年生活在夹缝里。我认识他们的时候还沉浸在考上大学院的喜悦之中，如今看来，这对夫妇的经历，又何尝不是将来自己以及周围很多同龄人要重复的路。

“漂泊着的家到底在哪一边，回首故乡遥远，抬头前路依旧茫然。纵然只有倒下才是终点，我只有未来没有从前……”闯关东的路，一路路风霜一阵阵雪雨一次次别离，尽管我们当年毅然将故土留在背后，却未必能清晰看到前方的路。在或重或轻或麻木的迷惘中，那么多年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