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 天
元宵节吃元宵、中秋节吃月饼，这是我们中国人的传统习俗。在我的人生中应该是吃过许多的元宵和月饼的，但是只有那一次情景，虽然过去几十年，但是仍让我常记起。
我在十七岁那年的夏天，结束了九年一贯制的义务教育，作为知识青年，被派遣到离家几百公里以外的一个广阔天地：上山下乡，接受再教育。在那里我成为了一个集体户的一名成员。
下乡，意味着我独立生活的开始。对于农村的生活和劳动我并不陌生，甚至是有一些经验，因为我有过随全家在高寒山区下放劳动的生活经历。这是我比较其他共同生活的集体户成员们唯一有利的地方。尽管如此，母亲对于我离开她的生活和我的生活能力是极放心不下的，因为母亲知道（我所不知道的）我的许多不利的地方，个子不高、体格不壮还在其次，最致命的是我不会来事儿、没有心眼儿。这是会吃亏的。
正如母亲担心的那样，我的许多不利的地方在其后不久就得到了证实，也很快地风传到母亲的耳中：我与贫下中农结合得不紧、接受再教育表现得不佳、不能大有作为。
那一年回家过完春节后，正月十四的那天晚上，我对母亲说：妈，明早我就回去了。母亲说：知道了，明早吃过元宵再走。我说：不吃了，时间太早。
火车是早上五点的，我须坐早上第一班的巴士。
第二天的早上，确切地说是黎明，母亲又象过去唤醒我们早晨去尿尿那样，来到还在熟睡中的我的头上，一边轻轻地拍拍我，一边轻轻地告诉我：该起来了，时间不早了。
家中其他人还在睡觉，母亲的铺盖捲在炕里，家中黄色的木头饭桌放在炕上母亲睡过的位置。饭桌上放着一盘元宵。元宵已经煮好了，在一个白色的盘子里，徐徐地冒着白色的蒸汽。
当我把最后一个元宵吃进嘴里后，母亲露出微微的笑容，眼晴看着我说，你在集体户的事儿我都知道了，你还是有点傻，今后要会来点事儿，要有点心眼儿，别太犟，也别太累着……
天还没有放亮，外面漆黑漆黑的。我和母亲站在家的门口，“妈，我走了，你进屋吧” 我说。“快走吧”母亲又嘱咐一遍：别太犟、别累着、少喝点儿酒。
家中澹黄色的灯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映在母亲的身后。我已经走出去很远了，回过头看见母亲还站在那里，在幽暗里澹澹的光亮中向我时而挥挥手，母亲一直没有转身，也一直没有移动脚步。
那一天我吃的元宵是那时我唯一知道的那种，也是我现在还感到最好吃的那种。那是最朴素而最纯粹的元宵。
我记忆中的那次吃月饼的情景，是在我很小的时候。
好象从我记事时起，家就属于困难户。为了维持一家的生计，母亲从来都精打细算，除了有客人来或者自己生病以外，点心糖果之类的零食，对于我们来説是很难得到的奢侈品，但是在每年过八月十五的那天，我们是照例能得到一块月饼的。因此，就象在年底盼着过大年一样，在八月十五快要来到的时候，我们都是望眼欲穿地等待。
那一年又快要到八月十五了，但是母亲并没有象往年那样及早买回月饼来，然后把月饼放到一个我们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给我们一个快乐的期待。
“妈，月饼还没有买吗？”，有一天我实在按捺不住。“没有呢”母亲很有些无可奈何的神情。
当天夜里，我听到母亲和父亲的会话。母亲：他爸，这月饼还没有买呢，咋办？。父亲：不买不行吗？母亲：别人家都买了，孩子都问了。父亲：唉！••••••
听了他们的话，我如同落入了万丈深渊。月饼到底是终于买回来了，是八月十五的白天才买回来的。母亲把月饼放到那个我们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后，对我们说，一个人一块，月亮升到东山上三丈高时再吃。我们欢喜若狂。
那一天吃过晚饭后，我们就象和月亮结下不解之縁似地，一直没有离开过屋子南侧的窗户台。我们把脑袋放在窗户台的木板上，透过窗子上打着补丁的玻璃，眼睁睁地看着越来越黑的东山，直到它变成一个大大的黝黑的影子，我们兴奋地看着月亮从东山上冒出头来，再焦急地注目着月亮慢慢地升高。直到现在我还能感到，那天的月亮是我一生中见过的升高得最慢的月亮。
夜已有些深了，父亲也下班回来了（我记得父亲从来都是下班很晚的），待到母亲最后确认月亮在东山上有三丈高（我感觉这个月亮升高三丈的时间比三天还长）后，母亲在我们每个孩子的手上放上了一块月饼。这时我们才注意到，我们人手一块月饼后，余下了一块月饼。父亲对母亲说：你吃吧，我这么大个人。母亲对父亲说：我也是大人，你吃吧。“那就你一半、我一半吧”，还是父亲有些难为情似地作出了当机立断。
我们终于兴高彩烈地手拿月饼，又来到屋子南侧的窗台前，对着高高的、又圆又大的月亮：一口咬个月芽、两口咬个钢叉……我们吃得很慢很慢，好象一直吃到月高中天。
那一天我吃的月饼也是那时我唯一知道的那种，也是我现在还感到最好吃的那种。那是最朴素而最纯粹的月饼。
岁月悠悠、往事如烟。在弥漫如烟雾的往事中，总会有一些往事如同烟雾中的星火一样在我们的记忆深处闪烁发光，使我们感觉到在过去的日子中的，那些寒冷中的温馨、失落中的希望。而且这种感觉会随着岁月的加深而更加鲜明和亲切。
元宵节吃元宵、中秋节吃月饼，这是我们中国人的传统习俗。在我的人生中应该是吃过许多的元宵和月饼的，但是只有那一次情景，虽然过去几十年，但是仍让我常记起。
我在十七岁那年的夏天，结束了九年一贯制的义务教育，作为知识青年，被派遣到离家几百公里以外的一个广阔天地：上山下乡，接受再教育。在那里我成为了一个集体户的一名成员。
下乡，意味着我独立生活的开始。对于农村的生活和劳动我并不陌生，甚至是有一些经验，因为我有过随全家在高寒山区下放劳动的生活经历。这是我比较其他共同生活的集体户成员们唯一有利的地方。尽管如此，母亲对于我离开她的生活和我的生活能力是极放心不下的，因为母亲知道（我所不知道的）我的许多不利的地方，个子不高、体格不壮还在其次，最致命的是我不会来事儿、没有心眼儿。这是会吃亏的。
正如母亲担心的那样，我的许多不利的地方在其后不久就得到了证实，也很快地风传到母亲的耳中：我与贫下中农结合得不紧、接受再教育表现得不佳、不能大有作为。
那一年回家过完春节后，正月十四的那天晚上，我对母亲说：妈，明早我就回去了。母亲说：知道了，明早吃过元宵再走。我说：不吃了，时间太早。
火车是早上五点的，我须坐早上第一班的巴士。
第二天的早上，确切地说是黎明，母亲又象过去唤醒我们早晨去尿尿那样，来到还在熟睡中的我的头上，一边轻轻地拍拍我，一边轻轻地告诉我：该起来了，时间不早了。
家中其他人还在睡觉，母亲的铺盖捲在炕里，家中黄色的木头饭桌放在炕上母亲睡过的位置。饭桌上放着一盘元宵。元宵已经煮好了，在一个白色的盘子里，徐徐地冒着白色的蒸汽。
当我把最后一个元宵吃进嘴里后，母亲露出微微的笑容，眼晴看着我说，你在集体户的事儿我都知道了，你还是有点傻，今后要会来点事儿，要有点心眼儿，别太犟，也别太累着……
天还没有放亮，外面漆黑漆黑的。我和母亲站在家的门口，“妈，我走了，你进屋吧” 我说。“快走吧”母亲又嘱咐一遍：别太犟、别累着、少喝点儿酒。
家中澹黄色的灯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映在母亲的身后。我已经走出去很远了，回过头看见母亲还站在那里，在幽暗里澹澹的光亮中向我时而挥挥手，母亲一直没有转身，也一直没有移动脚步。
那一天我吃的元宵是那时我唯一知道的那种，也是我现在还感到最好吃的那种。那是最朴素而最纯粹的元宵。
我记忆中的那次吃月饼的情景，是在我很小的时候。
好象从我记事时起，家就属于困难户。为了维持一家的生计，母亲从来都精打细算，除了有客人来或者自己生病以外，点心糖果之类的零食，对于我们来説是很难得到的奢侈品，但是在每年过八月十五的那天，我们是照例能得到一块月饼的。因此，就象在年底盼着过大年一样，在八月十五快要来到的时候，我们都是望眼欲穿地等待。
那一年又快要到八月十五了，但是母亲并没有象往年那样及早买回月饼来，然后把月饼放到一个我们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给我们一个快乐的期待。
“妈，月饼还没有买吗？”，有一天我实在按捺不住。“没有呢”母亲很有些无可奈何的神情。
当天夜里，我听到母亲和父亲的会话。母亲：他爸，这月饼还没有买呢，咋办？。父亲：不买不行吗？母亲：别人家都买了，孩子都问了。父亲：唉！••••••
听了他们的话，我如同落入了万丈深渊。月饼到底是终于买回来了，是八月十五的白天才买回来的。母亲把月饼放到那个我们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后，对我们说，一个人一块，月亮升到东山上三丈高时再吃。我们欢喜若狂。
那一天吃过晚饭后，我们就象和月亮结下不解之縁似地，一直没有离开过屋子南侧的窗户台。我们把脑袋放在窗户台的木板上，透过窗子上打着补丁的玻璃，眼睁睁地看着越来越黑的东山，直到它变成一个大大的黝黑的影子，我们兴奋地看着月亮从东山上冒出头来，再焦急地注目着月亮慢慢地升高。直到现在我还能感到，那天的月亮是我一生中见过的升高得最慢的月亮。
夜已有些深了，父亲也下班回来了（我记得父亲从来都是下班很晚的），待到母亲最后确认月亮在东山上有三丈高（我感觉这个月亮升高三丈的时间比三天还长）后，母亲在我们每个孩子的手上放上了一块月饼。这时我们才注意到，我们人手一块月饼后，余下了一块月饼。父亲对母亲说：你吃吧，我这么大个人。母亲对父亲说：我也是大人，你吃吧。“那就你一半、我一半吧”，还是父亲有些难为情似地作出了当机立断。
我们终于兴高彩烈地手拿月饼，又来到屋子南侧的窗台前，对着高高的、又圆又大的月亮：一口咬个月芽、两口咬个钢叉……我们吃得很慢很慢，好象一直吃到月高中天。
那一天我吃的月饼也是那时我唯一知道的那种，也是我现在还感到最好吃的那种。那是最朴素而最纯粹的月饼。
岁月悠悠、往事如烟。在弥漫如烟雾的往事中，总会有一些往事如同烟雾中的星火一样在我们的记忆深处闪烁发光，使我们感觉到在过去的日子中的，那些寒冷中的温馨、失落中的希望。而且这种感觉会随着岁月的加深而更加鲜明和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