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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 祭 / ( 玉)全萍
日期: 03年08月1期
  三岁的女儿砣砣帮我收著衣物,突然兴奋地大叫:“ 花火!妈妈快看,是夏祭呢!”
  从我家阳台看过去,荒川运动公园日暮的上空徐徐绽开一大朵一大朵绚烂的花火。柔和的夜风中似乎悄悄响起日本夏夜特有的太鼓乐声。
  是星期天,最忙乱的日子,堆积了一个星期的家务在等著我。老公休日得干私活,正满头大汗地面对著电脑屏幕。赶写中文作业的五岁儿子牛牛听到了妹妹的叫声,捏著铅笔兴致勃勃地冲向阳台。两个孩子的脸上明白地写著对那快活热闹的夏祭的渴望。
  曼妙的花火,轻柔的夜风,这样的星期天之夜只能去赶夏祭!我扔下衣物,穿过零乱的客厅去唤老公:“走吧,我们去看夏祭。”
  砣砣穿上了鲜艳的和式浴衣,绯红底色上面有小金鱼调皮地游动,晶莹的黄色腰结长长地游曳在裙间。红色小木屐一走一声脆响。左手红棉布袋,右手小团扇的女儿像极了卡通里的日本童姬,笑颜灿烂,美仑美奂。
  日本的夏季对於我是最温馨的季节。喜爱夏夜町内的清悠鼓乐,喜欢追看在街头巷尾缓步的穿浴衣的女子。一件浴衣就是一幅五彩缤纷的画,穿浴衣赶夏祭是永远的时尚。
  夏祭上,气球遥遥悠荡;明亮的灯光下金鱼摇头晃尾;风铃轻响,声声悦耳;穿浴衣的人群婆裟生姿;乐曲声中,环绕著奏乐的高台,人们一遍遍地跳起盂兰盆舞。那是非常朴拙的模拟劳作的舞蹈,男女老幼浑然忘我,我们一家也踩著鼓点手舞足蹈,不亦乐乎。
  轻俏的和纸灯笼串连成柔和的光河,自成一抹风景。每一支灯笼都标明了提供者。有常去的手作豆腐坊的;有给老公打理西装衬衫的洗衣店的,是清爽的绿色;还有孩子们喜欢的小糖豆 的呢。每每找到一个熟谙的店名,心里便会漫出一丝亲切,彷佛在故乡小城自家的院落里和相熟的邻居随意寒喧。只因身处异国他乡,愈发心存感激。
  扳著手指等待夏祭的是我的女儿砣砣,她出生在炎热的八月。那命定的一天,我居住的城市举办三年一度的大型夏祭。老公推著小童车,车里坐著身穿浴衣的儿子。小小的儿子手里摇著在夏祭市上购得的小风球,兴高采烈。我已经开始阵痛了,随著欢快的人群,我们一家慢慢地走向产院。暖融融的灯笼的光,那些似懂非懂的清脆歌声,辽远的长笛,雨点般的太鼓,都像在为我腹中即将诞生的孩子祝福。我的阵痛因了无数相识不相识的人们的参与,变得细细密密,充盈著幸福。走到产院几个小时後,我的砣砣诞生了。隐隐远去的乐曲声里,女儿激烈地蹦 著手脚,像歌唱一样畅快地哭。
  仅仅因为这样简单的生活片断,我对日本的夏祭消除了疏竦感,却多了一份亲切的回忆。女儿砣砣更是从心底里喜爱夏祭的一切行事。她在芜杂的露店小摊间快乐地穿行,对所有冲她微笑的人们一会儿说“ 你好”,一会儿用日语打招呼。和式的浴衣穿在她的身上是那堋美妙自然;我穿上感觉夹痛脚的木屐,女儿却“ 踏踏”地走得异常稳当。乐声一起,小小的身姿蝴蝶般旋进人群,舞得那堋投入那堋轻快。
  天上花火流星飞焰,地上团扇花袖漫舞,鼓乐声中孩子们的笑颜照亮了我的心旌。西瓜和金鱼、鼓乐和盂兰盆舞、缤纷的浴衣和灿烂的花火……夏祭年年岁岁伴随著女儿,这异国的夏夜风情将是她成长的背景。她的生命里原初的音符、最慰贴的旋律,该是夏祭上的日本民谣吧。
  我的孩子们生在日本,长在日本,尽管我千万次描述过我们真正的故园,而那些对於我来说梦?萦绕的回忆,对於我的孩子而言,仅仅是悠远的故事。这里的夏夜有歌有舞,有万民同庆的安祥气氛,即便是稍有生疏感的异国情调又何妨。感谢夏祭让我暂且忘记了胸中那点猝不及防的感伤,让我有了平常心和东瀛之夜的温馨和感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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