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芳 芳

旷野和干旱之地，必然欢喜，沙漠也必快乐……这是一曲辽远的诗歌。歌唱万物复兴天地大同和平在宇宙间作主。

潺潺小河，幽幽长廊，脚步轻轻，歌声靡靡。13岁的小不点每天傍晚伴随著妈妈的歌声漫步，一路分享著花香蛙鸣，一路与风同行。歌声缠绵著脚步，走到尽头再开头，登上阶梯复下阶梯。来回往返跌宕起伏，如一曲歌吟一份深情。“妈妈，天上星星有几个？”妈妈说“无数个。凡是很多很多数不过来的，都叫做无数。头发无数根，海水无限量，宇宙无边无际……”“妈妈，脚趾头很象葡萄？”“妈妈，星星很象眼睛？”“妈妈，橡皮擦很象泡泡糖？”……一步一发问，步步天真。

妈妈说，好孩子，想象力可真丰富。小不点是星星儿子，是受伤小天使，是一个自由小天体，在自我小宇宙中自游自乐自言自语欢呼雀跃，其乐无穷。

小不点爱吃甜，每天妈妈上班前，都要答应他一个甜甜的请求。看到妈妈出门前正在换鞋子，他就赶紧跑过来：妈，下班回来买口香糖给我。口香糖不能吃哟，给你带仙草冻。好，下午买仙草冻，妈你手放开，我来关门。于是门“叭哒”一声关上。

关门关冰箱是他的专利，摁咖啡瓶盖摁电饭煲盖是他的爱好。那叭哒一声在他耳中是动听的天籁。当然他也有不敢关不敢摁的时候，脾气火爆的老爷爷从乡下来了：哼！我开了我自会关；我开了我自会摁，你敢爱管闲事！打断你的手！惊慌中小不点跑进卧室关上门。久而久之，跑进卧室关上门，成了他逃避现实的惟一途径。只要他想做又不敢做的时候，他就跑进卧室关上门，似乎眼不见心不烦。

每晚睡前小不点都会祈祷：主耶稣，感谢赞美你，医治我保守我，不踢鸡，不踩青蛙，不抓猫尾巴，不向狗扔石头，也不怕被狗咬；主耶稣，感谢赞美你，教导我，做好孩，不乱叫不乱笑不自言自语，不说脏话，不贴著别人走路，讲文明懂礼貌……阿里路亚阿们。

于是一夜安睡，次日清晨起床他总惦记著蓝色衣服。小不点偏爱蓝色，妈妈抱怨著：天天蓝色，人家以为你没有衣服穿；蓝色有什么好看，多黯淡的色彩。傍晚洗澡时候，小不点总舍不得换掉身上的蓝色衣服，看他两胳膊胸前一抱，又嚷又跺脚：我不脱我不脱……那形态那神情就象在恶霸床上挣扎反抗的良家小女子。然而，不管怎么抗争，蓝色还是要换要洗要晾在阳台上风吹日晒……还没风干他就叫著要穿上。他可以鼓捣出种种理由，他可以故意弄湿弄脏身上别样的外套，然后理所当然地换上心仪的蓝色。哦，蓝色，小不点心中多情的蓝色，那是天空的灿烂，那是大海的情深。

小不点不爱看电视，却爱看电脑里的电视，为的是能够自由操控人物动态。动一动鼠标，他能让嘎子嘴里的“小鬼子王八蛋狗汉奸”连续叫骂5分钟；动一动鼠标，就能让灰太狼反反复复接二连三地摔进坑里……这些言语动作每重复一遍，他都笑破肚皮。然而，眼看老爷爷气势汹汹地过来，他又要赶紧跑进卧室关上门。

家里卫生间没门的时候，小不点起初会好奇地盯著别人上厕所。自从挨了妈妈一顿鞭子后，一看见有人进卫生间，他就飞快地跑进卧室关上门。后来卫生间安装了门，他照样回避，照样跑进卧室关上门，任凭你在门外怎么解释都不管用，他坚持原则不放松。

每天晚饭过后，妈妈带著他去小区长廊散步。小不点边走边说：男生进男厕所，女生进女厕所。妈妈说，对，男生进女厕所是流氓，会挨打，会被老师关禁闭。小不点格格笑了，看过了《小兵张嘎》，知道关禁闭是怎么回事。接著又说：在家里，妈妈上女厕所，哥哥上男厕所。妈妈说，家庭厕所不分男女，公共厕所才分男女。小不点又说：男狗狗进男厕所，女狗狗进女厕所。妈妈说，狗狗都是随地大小便，不进厕所的；男狗狗叫公狗，女狗狗叫母狗。小不点又说：小孩在人家面前脱裤裤是无礼，进了厕所可以无礼。妈妈说，进了厕所脱裤裤不是无礼，那是流程。小不点不知道什么叫做流程，但没关系，迟早会知道的。

正如从前，小不点是个左撇子，慢慢地学会用右手提笔拿筷子；从前倒过来写字，3写成∑，叶字写成“十口”，好字写成“子女”，现字写成“见王”，慢慢地学会正常写了；从前抢哥哥嘴里半块饼干，慢慢地知道饼干是垃圾食品，吃多了咽喉痒痒的。

自闭儿类型有种种，无动于衷的，上蹿下跳的，面无表情的，喜怒无常的……小不点属于轻度自闭征。

每天傍晚的小区长廊，小不点在左，妈妈在右。一边是他自言自语自得其乐，一边是妈妈轻轻哼唱——

……哑巴的舌头必能歌唱，在旷野必有水发出，在沙漠必有河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