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君苑

杨智宽

 Teresa：

你好！2013年7月20日星期六，农历6月13日清晨6点钟左右，我妈妈出门散步，回到家院门口身体不适，被发现后搀扶进房大约半个小时即悄然而走。一生辛苦的妈妈走得也算得上干脆利索毫不拖泥带水，是福气。昨天清晨上班途中接到大姐电话，她告诉我后直到现在仍如在梦中缓不过神。

妈妈本名徐玉珍，1933年生人。我出生那年妈妈已经年过40岁，听妈妈讲当天是大暴雨整整下了一天，晚上掌灯时分我来到这个世界，是在当年那个土房里出生。懂事记事时妈妈已经有了白发，牙齿已经开始脱落。我是家中最小，上有六个哥哥和两个姐姐，妈妈一生之中生下十个孩子，第二个孩子早产夭折。

上小学之前常追随在妈妈的身前身后。妈妈有时会坐在炕上一个人唱歌，唱《月牙五更》等老曲调，唱到潸然泪下。我紧张地问妈妈怎么了，她会笑里含泪说没事是想姥姥姥爷。妈妈能发自肺腑地欢笑，也被艰难命运欺压得痛哭过，回忆一下出现在我脑海的常常是妈妈的笑脸，所以现在眼泪朦胧时我提醒自己该开心该庆祝。妈妈不是长期卧病在床，妈妈走到最后都还在自己做饭菜，妈妈算得上是有福之人。

我在日本仙台定居了11年，其实从小懂事开始就担心妈妈会离去，我早早就害怕了死亡。上了高中住校，担心妈妈。那时还毕竟能一两个月从梨树县城回老家农村过个周末。上了省城长春的大学，更是远离了妈妈，之后更远地去了江浙工作，再后来2002年来到了日本。尽管在心里惦念但在行动上我很不孝地渐行渐远，没有恪守父母在不远游的古训。

1995年5月8日，你在泰国清迈骤然离去，孤单单身边没有一个亲友相伴，前后也是短短的一个小时之内。留给亲友的伤痛虽在当时是铺天盖地，多年以后回望没有常卧病榻走得毅然决然也是修来的难得的福分。那年暑假我在长春火车站候车室等车时偶遇一位梅河口市医院的老大夫王玉纪女士。她是个在家修行的佛教居士，且全家信佛专修净土。在火车上她教导我做人得有信仰得时常敬畏和感恩。我下火车时她把《佛说大乘无量寿清静无为平等觉经》赠送给我。告诉我修习净土宗最为方便，不需识字日常只要常念南无阿弥陀佛这一佛号即可。

那时我如获至宝因为我妈妈只读过七天书不识字。我希望妈妈生活得清静自在没有恐惧，觉得教她这个最为方便。我没有翻云覆雨手做瞬间改变生活现状，但至少希望妈妈能和我无论相隔多远总能心心相依。常举头眺望同一明月提醒生活在同一天空下，日常言行问心无愧有佛陀护持常获清净之心。

尽管理论上说得明白，可每年返乡仍是内心愧疚。日本仙台的生活水准从空气，饮水，食品，交通等方面可以超过北京上海30年，东北老家父母生活的条件和我当然存在更大差距。每每想到此，既得面对命运的无奈又得努力调整身心。这些年活得矛盾但也时常清醒明白。妈妈教导我人的一辈子生老病死轮回更替就是这样，我不能照顾好自己身心健康，自己妻儿小家庭就是不孝。

妈妈虽不识字但她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老师，她在我心中永远最美。小时候让我猜谜：什么高如天？什么低如地？什么不好吃？什么甜如蜜？我乱猜之后妈妈告诉我：父母高如天，儿女低如地，饱了不好吃，饿了甜如蜜。

妈妈对生死也早看得明白。我们娘俩曾商量过，我提醒妈妈如果死亡来临不要害怕能在心中念佛坦然往生最好。妈妈说自己希望的最理想死法是在家里睡一觉就自然走了。万一不是在睡眠中走，妈妈也开玩笑说希望自己死了以后，在手脚上各自绑一个玉米面儿饼，让狗拖走就好。妈妈曾豪迈地说过：路死路埋，道死道埋，死在阳壕沟也是棺材！

2013年端午节当天，我从长春赶回到了老家看望妈妈。这也是我最近这十几年里第一次在端午节回家。往年都是每年7月末暑假期间才回国，今年偶有出差赶巧。小时候印象很深的是妈妈给我们过五月节，卧一大盆荷包蛋，早上采艾蒿，贴窗花，叠纸葫芦，系红绳。想不到刚和妈妈分开一个月就面临这样突然的别离。

饺子和小米儿在周末去了岳母家，我一直舍不得告诉她们。昨晚我一个人在家希望能梦到妈妈，可是天亮了，什么都不记得。忍不住流泪，触景生情恍然如梦。上午把存在电脑里这些年妈妈的照片一一整理，跑去相馆打印了20多张妈妈的大照片，几乎都是我亲手拍的，回忆让我再一次体会到时光的残酷。刚刚晚上五点半饺子和小米还有岳母在家里等我，我回来告知实情。饺子迅速定了机票，再过一个小时我出发去仙台然后坐夜行巴士直奔东京成田机场。明天上午9：30飞韩国转飞大连然后乘坐动车回四平市梨树县西农村老家。妈妈在等我，我得回去，后天清晨妈妈就真的尘归尘土归土了。我们娘俩得见最后一面。

Teresa，你父亲走时你卧病巴黎，我的现状让我更能体会到当时你鞭长莫及万般无奈。你没有给妈妈送终而是走在了老人前面。像你这样的富贵之名人尚且有大遗憾，我还要向命运刻意奢望什么？

大姐打来电话后我静静流泪努力念佛，现在唯求也坚信妈妈往生极乐世界。这两年写了两首特别送给妈妈的歌，一直不敢在妈妈面前唱。现在我反倒觉得从此我们母子走得更近，改变之前方式今后梦中相逢。

马上要启程了，相信妈妈和你都会保佑我顺利平安回到老家，我把写给妈妈的歌词呈现给你：

第一首：

妈妈我想你，常常会想起你。春天的时候，上山剜野菜，看见大地充满生机。妈妈你说过春风刺骨，一定得注意身体。

妈妈我想你，常常会想起你。夏天的时候，家里火乎苞米，村里人们欢声笑语。妈妈你说过三伏最热，一定得注意身体。

妈妈我想你，常常会想起你。秋天的时候，上地收庄稼，看见月亮充满诗意。妈妈你说过春困秋乏，一定得注意身体。

妈妈我想你，常常会想起你。冬天的时候，家里蒸豆包，大新正月全家团聚。妈妈你说过三九最冷，一定得注意身体。

第二首：

一直记得你，常常把你想起。白天和黑夜，你总在我心里。妈，我很想你！从小到现在你总是想著我。你永远，永远地在我心里。你的眼神慈祥坚强，惦记著我看著我。常常梦见你的眼睛。我是你的孩子，能够有今天，这一切都是你在积德行善。

常常在微笑，慈善在你心田。付出了辛苦，化解痛苦艰难。妈，我很想你！开心和幸福你总是不隐瞒。爽朗的笑声把烦恼驱散。你告诉我人的一生，得靠自己去开拓。常常梦见你的笑脸。我是你的孩子，能够有今天，这一切都是你在积德行善。妈，我很想你！从小到现在你总是想著我，你永远永远地在我心间。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真智

  2013年7月21日星期日21：00仙台自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