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欧阳蔚怡

在一个日中文化交流的活动中，来帮忙的儿子因为是高中生而显得与众不同，被主持人要求讲几句感言时，他开口说道：“通常我不会意识到自己是个中国人……”，这让我感到意外，他却一脸的平静和认真。

在我看来，孩子们的每一个细胞都是中国的DNA，任何时候都他们都毫无疑问地拥有‘我是中国人’的清醒地认识，儿子的话让我猛然意识到这不过是一种错觉。女儿虽说是在中国出生的，5岁半就来日本了；在京都出生的儿子虽说去过几次中国，但每次并不像我们是回家，他们多半以旅游的感觉在中国左顾右盼。让他们无意识中都觉得自己是中国人，这恐怕也确实有点脱离现实。

我来日本最初的十年是在京都度过的，留学生时代住在北区的上贺茂。日本三大神社之一的上□茂神社和京都植物园，还有纵跨京都北部的加茂川和以贡品著名的京都蔬菜栽培基地等，充满著自然和传统以及文化的元素是上贺茂的品牌。

我们当时住的房子是一幢建于30多年前的两层楼建筑，4户带厨房和厕所的两室结构，另外3户是普通的日本人家庭。现在的留学生的学习环境和生活都和我们当时大不一样。上个世纪80年代的自费留学生大多数都靠自己打工挣得生活费和学费，住的地方多是没有配套洗手间和厨房的简陋建筑，房租十分便宜，我家的套房在当时的自费留学生里算是比较奢侈的了。

房东是一位小企业老板，经人介绍我在他的公司打零工。当得知我的情况后他说“我支持你们专心读书”，因此没收我们一分钱的房租，直到我大学院毕业参加工作，我们在那里住了4年多。

女儿来日本后在这里住了两年。每到休息日便和爸爸一起骑车到贺茂川河边玩耍。虽说在国内的时候外公外婆每天也带她去公园，贺茂川周边的自然更为天然和开放。栖息在河里的小动物和各种觅食的鸟类举目可见，夏天在河中心用双脚感受河水的流淌，河畔的樱花以及茂密的护岸树木草丛呈现著季节的变更，女儿也伴随著这些变化一年一岁地长大。

我们的住房建筑本来没有浴室，惟有我们那套房子的前主人因为特殊原因在外面附加了一个浴室。到了梅雨季节，浴室里时而有鼻涕虫在浴室墙壁上蠕动，女儿会大叫起来。在女儿的印象里，住在上贺茂的时候，我们家非常贫穷，岂不知当时很多留学生住的宿舍里，鼻涕虫横行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其实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京都的周围还保留著丰富的自然。即使现在，当年的邻居还住在那里。

对女儿来说，比起小时候在中国的朦胧记忆，直到中学初一在京都度过的儿童时光让她对那里有了一些割舍不断的眷恋。每到春天樱花盛开和秋天红叶满天的时候女儿都会去京都，那里的口音、色彩和风味都让她怀念。这种感觉应该说就是人们对故乡的情感。

我们搬家到名古屋时儿子才4岁多，他对京都似乎没有太多的记忆。或许将来在其他地方生活和工作的时候，名古屋对他来说就是充满童年和青少年时代记忆的地方。

我与孩子们谈过‘故乡’的话题，他们说自己没有故乡。他们似乎不敢说日本就是故乡，但又不能像父母那样对中国有‘故乡’的感觉。在大辞典里我确认了‘故乡’的定义，“指的是一个人出生和成长的地方”。由此我才第一次觉得，对孩子们来说日本应该是他们的故乡。我也这样对孩子们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