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村
张石
在日本的某些神社前,我们常看到雕刻成狮子形状的一对石头,日文叫“狛犬”,乍看似乎两个“长”得一样,仔细一看其实不同,首先他们的嘴型不同,一个开口大,是发出“阿”这个开口音的吐气音口型;一个闭口,是发出“吽”这个音的吸气音口型。
这种石雕上精微的细节,实际来源于佛教。“阿吽”佛教咒文中的一个词,“阿”是梵文中最开始的发音,而“吽”最后的发音。佛教以此表示宇宙的始与终,或用前者表示真实与求道之心,而以后者表示智能与涅盘。日本人用“阿吽”这个词,表示人与人之间配合默契,严丝合缝,不假语言,灵犀自通。
“阿吽呼吸”也是日本的一种企业文化。
松下电器、松下政经塾与PHP创始人松下幸之助的格言就是“会说的不如会听的”。能仔细认真地听别人的话,细细体验,久而久之,就会和你的合作对手产生一种“阿吽呼吸”的默契。
“不言实行”,也是日本人表现“阿吽呼吸”另一种说法。可以说“阿吽呼吸”既是“不言实行”的炉火纯青的表现形式,也是“不言实行”的重要条件。“不言实行”的大致意思是说不要只做说话的巨人,要行动,不要只主张权利和利益,找别人的短处,谍谍不休,人与人之间要配合默契,要有“阿吽呼吸”。
日本人认为“不言实行”是大和民族从古至今的美德,他们不喜欢能言善辩的人,喜欢埋头苦干的实干家,他们也很喜欢“沉默是金,雄辩是银”这句格言。
日本人推崇少言实干,提倡“阿吽呼吸”,在现实的生活中有一定的积极意义。语言不能建立任何物质成果,在物质生产与物质服务的世界中,过多的雄辩没有什么意义,只有在行动与行动的推敲琢磨中,才能在完成人与人之间的高度磨合,才能产生优秀的物质文化。日本产品的精细度为世界一流,不是来源于语言的演绎,而是无数行动的迭加与精练,是“阿吽呼吸”般完美的合作。
中国人陈平,为了创立一家广告影视公司到日本留学。然而,到日本第3个月,一件小事,就让陈平彻底转变了想法。“一个国内朋友到东京来看我,走得匆忙,将带给大阪亲戚的礼物忘在了我这里。”从东京到大阪车费很贵。一没时间、二没钱的陈平,只好求助当时遍布日本大街小巷的宅急便。两天后,陈平接到了大阪打来的感谢电话。“这样的事情中国还没有,这样的公司当时中国也没有。”就这样,陈平决定,将来要做一家快递公司。陈平从那时起开始研究日本的宅急便,他经常看见那些既开车又送货的宅急便的递送员,他们很少言谈,因为言谈会影响宅急便的速度,他们默默地地交接,默默地开车,默默地小跑,默默地送货,不言保证了速度,不言保证了高质量的服务程序的连接。
陈平回国后,经过艰苦的努力,1994年1月18日成立了模仿日本宅急便的“宅急送”公司,那些“不言实行”的日本宅急便递送员们迅捷的身影给了他太多的启示和感动,于是他把“不言实行、忠效为先”这八个字定位为宅急送的企业文化之魂,将高速、准时、“次日全国门到门”的快运服务作为宅急送的精品品牌。经过10年的发展,目前宅急送分别在北京、广州、无锡、渖阳、成都、武汉、西安建立了物流基地,已拥有近300家分支机构,员工8000余名,车辆1500余台。有200多家合作公司,业务覆盖了除台湾省外的全国1000多个城市。2004年货物周转量达到3200万件,营业额达6亿多元,年递增率超过65%。至2004年,宅急送总资产超过2亿元,先后获得“2003年中国成长企业百强”第4名、“2004中国最具竞争力的物流企业”等荣誉。
陈平不仅把日本的宅急便带到了中国,而且把陈平把“阿吽呼吸”、“不言实行”的日本精神也带到了中国。如果在中国的因特网上查找“不言实行”这四个字,几乎讲的都是陈平的宅急送。
这种“阿吽呼吸”,其实也来源于对规律的掌握和对规则的高度自律。在日本的车站等地方,我们经常可以看到在其它国家很难看到的景象,那就是人们在乘电动滚梯时,自动靠左边排成一排,而将右边的部分空出,以便着急赶时间的人能快步从空出来的右侧顺利通过。如果左边全部站满,一般人们也不会去“占领”右侧空出来的部分,而是排电动滚梯的下面,等着在左边乘入。
这是懂得“阿吽呼吸”日本人集体创造的动人景观,它带来的结果就是通行的流畅□□疲劳而不需要赶时间的人可以悠哉悠哉地等著乘滚梯,而要赶时间的人可以通行无阻,这种流畅来源人们对约定俗成而不是强制的对规则的默契遵守。
来到日本后感到,国土狭小的日本,在交通上要比幅员辽阔的中国流畅得多,这除了道路和交通工具等“硬件”比中国先进以外,日本人远比中国人遵守规则、更懂得默契意义上的“阿吽呼吸”也是重要原因——这种规则包括必须遵守有罚则的交通规则,也包括上面所说的那种没有罚则的约定俗成的“阿吽呼吸”,如汽车一定给行人让路等。
中国人往往对有罚则的交通规则都不遵守,更不用说没有罚责的“阿吽呼吸”了,这一点看一看中国城市里的十字路口就会明白。那在红灯下横穿马路的行人,那和行人抢道的横冲直撞的汽车,往往使十字路像一团纠缠不清的乱麻。不遵守规则、没有“阿吽呼吸”式默契的最直接后果就是阻塞,使所有路面交通工具的正点到达都成了一种梦想。这使我们得出一个和上面结论相反的结论,那就是阻塞来源于反规则与缺少社会性的默契,缺少“阿吽呼吸”,人们往往觉得“抢先一步”会更快些,殊不知不守规则与缺少社会性默契的“抢先一步”,其结果只能是整体性阻塞。
一个社会越是现代化,就越凸显出规则的重要。现代化社会的最基本特征,就是时间和空间的细分化,作为现代化社会的人,只有做到“准时而精确地到位”,才能保证不被日益细分化的时空淘汰。保证的“准时而精确地到位”的最重要条件,就是规则的不断建立和“阿吽呼吸”的确立。人们严格遵守规则,培养出“阿吽呼吸”般的良性默契,会带来整个社会系统的流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