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发肤,不只受于父母,还归婆婆、嫂嫂、七大姑八大姨、闺蜜或者说狐朋狗友管辖,尤其对于我的面子工程,出现争先恐后大包大揽的局面,甚至在如何施工上也有七嘴八舌的杂音。在这种非恶性开发的竞标下,我的脸部前景规划有了必要的赞助商。源源不断瓶瓶罐罐里的肥料和汤汤水水,灌溉了我的大饼脸,让这块试验田上生机盎然,总能开出若干朵五颜六色的花来。
都说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我这个蜗居在山沟里的村妇,也只会隔岸哼哼几声茉莉花,除了不知道洛阳纸贵,更没点胭脂水粉行情的常识。
前几天化妆水没了,盘点了一下库存,工程材料出现少有的短缺,便径自去了化妆品柜台,小姑娘像见到亲后妈一样热情,使出浑身解术推销一个什么品牌,什么纳米科技,我还在云里雾里晕眩,面墙上就被涂抹了一层又一层油腻腻的漆。
眼霜一小瓶5万多,这可够普通人家的车子月贷款了,再看其他,随便一瓶都2万,精华一点的3到4万。
当问我买哪瓶的时候,我非常优雅地站起来,极度不要脸地拿了一些样品,异常心虚没底气地撂下一句言不由衷的鬼话:“要是没过敏现象,我再来买”,然后像个贪婪的恶狗追赶肉包子一样,头也不回一溜烟滚出了小姑娘鄙夷的视线。
唉,碰上我这样的极品大妈,这孩子想混口饭吃不容易啊。
我方圆360度无所不在的亲恩主们啊,想到我以前脸上涂的每一坨水泥都按日元论价,心潮不断澎湃,思绪此起彼伏,对她们的穷奢极欲充满了羡慕嫉妒恨,又在她们出手阔绰的豪情里,看到自己的卑微渺小,拿人家不光手短,志气也无法高远,大气甚至不能喘,我丧失了与花钱不眨眼败家子儿势力团伙划清界限的决心。
拿出小姑娘那里截获的试用品,恬不知耻地又摆弄一番,突然想起我的化妆水还没著落,落荒而逃的时候,忘了自己干嘛去了。
又去清点了一回仓库,找到一个水状液体,查了一下品牌专柜的价钱,这么些小瓶子的水要13000。
长叹息以掩悲催兮,哀吾生之多艰!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带着满腔洗心革面的负罪感,很没骨气地一股脑儿将瓶中物洒向干旱的面皮,惴惴不安地倒下去。
深度的反省自我批评后,又一次,我深深地原谅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