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村

杜海玲

腐女一词，与“宅”、“达人”一样，源起日本，原被称为“腐女子”，谐音“妇女子”，是日语里对于小女人的称呼。一言以蔽之，腐女是吟味BL，即Boys love、男男爱的群体。而更有趣的是，已经超越了通俗意义同性恋的范畴，只要有两个男角出现，只要他们有点一般人看上去很正常的交往，腐女就得幻想一下两人是怎样的情愫，前提是这两名男生符合了腐女的审美标准。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李云迪和王力宏，就是被腐女们热烈拥戴呼吁“在一起”的一对，以至于春晚的“找力宏”成了那几日网上最令人关注的几个字。

即使看普通的影视节目，也就是说里面两个男主人公绝不是同性恋，但女孩们也能从关系普通的两个人身上，找出“萌”点，热切幻想他们内心实际思慕——女孩们也自认识到这已经走火入魔成为一种纯粹自己找乐的游戏了，于是解嘲地称自己已经发霉腐烂，又与“妇女子”谐音，“腐女”故而传开，在中文里也已应用。

不是腐女子，难解其中味。但是腐女人数不断壮大，从日本发展到中国，成为一个很有趣的现象。看网上的笑话，这几年也变化多多，腐女色泽越来越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腐女？

经过我与几位中日腐女或对腐女有所研究者的交流，结果还是不明就里。她们说的理由都似是而非，或者说，之所以当腐女，都不是一句话说得清理由的。比如有一个女孩说，可能是因为看到影视里的帅哥，他旁边有了一个女生，平凡的自己就会潜意识里嫉妒，为了躲避这份嫉妒，所以就幻想男男恋，“我得不到帅哥，也不要其它女生得到”——这算是理由里简单明了的，更多的情况是语焉不详，层峦迭嶂。而且，腐女追求的并非简单直白的同性恋画面，比如大多数腐女并不希望看到性爱镜头，且对女同性恋故事毫无兴趣。要的就是在大脑里展开幻想游戏，鉴赏两个男子的迎拒攻受纯爱。

纯爱，是腐女的一个关键词。有一条微博广为流传，一个女孩被问为何是腐女，她回答说“因为爱啊。是真的，他和他不为了房子在一起，不为了生孩子在一起，不为了炫耀在一起。他和他顶着世俗的眼光，爸妈的压力，别人的谰言，还是选择继续走下去。他和他的爱太干净，太没有目的性，以至于我没能有这样的爱情所以只有默默地，腐着”——对这条微博有共鸣的腐女很多。

我曾以为腐女都是未经人事的少女，将对异性的好奇和欲迎还拒投射到两个男孩身上，但据说有不少成年已婚女子也腐着。可见对“纯爱”的吟味已经成为腐女的心理游戏，其情状类似于阿姨对韩剧的热衷。腐女会恋爱，会结婚生子，在脑海里展开的男男恋就成为爱好，就好象有人爱看侦探片，有人爱看恐怖片，而腐女，爱在任何片子里寻找男男元素。

除了对纯爱耽美的向往之外，我认为腐女也是顺应时代产生的群体，那就是对男色的消费。很多人都说好色不是男人的专利，但从波伏娃的《第二性》至今，并无本质上的变化。而腐女对男男恋的狂热，是旁观甚至俯视的编排与赏玩。当然，这点与欣赏纯爱的仰视仿佛矛盾，但联想到日本文化的菊与刀、敛与狂，就不难理解腐女的纯爱耽美与男色把玩——尽管有叶公好龙之嫌。女性心理本就比较细腻复杂，何况曲径通幽的腐女心思。

个中真味，不是腐女自然不解。但据我所知，腐女起码衍生出了一项正能量，是对历史的学习。几年前日本就曾有“历女”之说，即对历史超感兴趣的女生，她们熟读历史书籍，甚至走访当年城堡和遗迹——许多人不知道的是，历女大多是腐女。因为编排男男故事，除了现成的动漫之外，茫然四顾，望向历史。多少男儿沙场奋战，多少伙伴浴血结义——以男人为主的历史故事，充满了令腐女心驰神往的可挖掘宝藏（即可配对伴侣）。我认识一个初中女生，是个小腐女，迷的是新选组里的两个武士，忙著追寻他俩一路交战足迹，揣摩可能发生的对话，于是谙熟那段历史。对于这样一批小腐女，其实追寻的很像武侠小说里一些镜头——两个高人，不得不交战，但心底有惺惺相惜意。纠结，挣扎，思恋。又或者义薄云天那种哥们，肝胆相照，情深义重。这是腐女追求的真味，日语里的“醍醐味”。

人类纷争，常出自偏激与狭隘，无论是宗教还是民族。从这一点上来说，腐女对同性恋、对各种价值观都宽容而接纳，人畜无害。并且，这在很多时候是一场青春的过程。我在网上看到一个腐女的诗：《有一天姑娘们都要结婚》——这个世界总有天会大同。我们都是这样说，却清楚地知道即使有那□一天我们应该也成了欧巴桑，不会流着鼻血叫“好萌”。这个世界在不断地迈向大同——我们以为走在前面，却总有一天会掉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