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君苑
杨志宽
1994年10月22日,香港机场内一位中年女子和一名身高一米九以上的法国男子争吵。那女子得了重感冒,那男子愤怒地不理解病成那样为何还要去日本仙台?飞机起飞的时间逼近了,法国男子仍是喋喋不休,中年女子一怒之下让他滚开。随即,她匆忙过海关,一路小跑赶向飞机,但眼睁睁看著飞机滑行远离腾空而起。出离愤怒的她对著机场的工作人员发脾气:你们放我过了海关还让飞机起飞不等我?我是接受邀请出国参加演出!
事已至此,生气也没用。随行的还有专程接她的日本金牛宫唱片公司的工作人员。他们似乎早有了心理准备,拿出准备好的新机票,对她说:邓丽君小姐,我们先飞名古屋,然后转机去仙台,还能赶上NHK电视台邀请您的这场慈善演唱会。
她就是亚洲歌坛公主邓丽君小姐。她守时守约,决定做的事情总是力争做到完美。飞机抵达仙台机场已经是晚上7点多,金牛宫唱片公司的老板舟木稔先生和邓小姐的女助理铃木章代小姐前来接机。错过了彩排时间,专车直接开到她下榻的仙台市内的江阳大酒店。身体过于虚弱,她没有去事先唱片公司给预定的酒店内高级中餐馆就餐,叫餐到房间也几乎没有动筷,只是喝了橙汁就休息了。
第二天23日是正式演出的日子,随从人员护送她抵达酒店附近的宫城县民会馆在后台等待彩排。她病情加重,身体虚弱,为保持体力做正式演出,临时取消彩排。工作人员拿著她的演出服去站位置,对灯光;她在后台休息室躺在榻榻米房间里盖著大衣沉沉入睡。临近演出,她起身后发现头发压扁了,临时应急戴上了黑色丝绒的帽子。
她站在日本东北最大的演出舞台,沐浴著华丽的灯光,在热爱她的日本民众的掌声中用中日文两种语言演唱了亚洲歌坛极具影响力的经典歌曲《夜来香》。那个夜晚,她残留下岁月的余香,歌唱结尾流露了歉意的微笑。
演出结束的当晚,因身体过于虚弱无法乘坐新干线直接去东京,被迫在江阳大酒店再住一晚。10月24日上午,一行人陪伴她坐上新干线前往东京,从东京站坐上公司专车直接赶往成田机场,在成田机场和唱片公司的诸位挥手告别,搭上了直飞香港的航班。
那是邓丽君小姐最后一次来日本。第二年,1995年5月8日,在泰国清迈度假修养身心的旅途中,在宾馆房间内哮喘病发作,被送往医院途中,骤然离去,匆匆走完42年的生命历程。
邓丽君小姐差不多会7种语言,42年的一生留下了1000多首国语,粤语,闽南语,英语,日语,印尼语等歌曲。她唱过戏曲,民歌,小调,香颂,抒情,摇滚,演歌。私下里还尝试过法国歌剧,后期还对雷鬼音乐跃跃欲试。
在日本,她贵为有线放送女王,被称为亚洲歌姬,在音乐归类上被定为演歌歌手。演歌在日本受季节影响,春夏是演歌的淡季,秋风渐起的时节,演歌开始畅销热卖,寒冬飘雪的时候,演歌更是开始风靡。日本东北是日本人内心深处的故乡,秋冬季节抒情式的演歌更是年复一年地吹拂著日本民众内心的秋之湖,荡起涟漪,浮起落叶,融化细雪。
邓丽君小姐唱过一首日文歌《秋冬》,这首歌的影像收录在日本经典音乐专题节目《演歌的花道》里。
歌词意译:
被骄阳晒过的容颜,不经意地滑下泪,莫非已是秋天?当时你亲切地对我说:我们得分了。我内心的湖面,荡漾起粼粼波光,不禁感慨:秋天是真的来了。呆呆地看著镜中的自己,寂寞孤单自言自语。咀嚼秋天的诗句,终于明白了你的心,骤然看清了季节变换的界线:我们的恋情,的确是到了终点。
收音机里流淌的都是动人的情歌,呵!秋天到了么?以前你宽容我的任性,落叶漫落在铅灰的空中。秋天是来了,我变得和你还回来的钥匙一样相似:沉甸沉静,寂寞无声。读懂了你的心,骤然看清了季节变换的界线,我们的恋情,真的无法改变。预示离别的北风,吹乱你我的情绪,还有头发,还有衣衫!呵!冬天真的不再遥远。
邓丽君小姐演绎这首歌我曾见过两个版本的影像:一个是她身穿黑色长裤,松软的粉色上衣,黑色秀发披肩,伤感的眉头深锁,杜鹃啼血般在深秋初冬的庭院里款款走下台阶,踌躇在草木之间,声声追溯随风而逝的恋情。还有一个是身穿黑皮短裙,套头白毛衣,独坐在房间里的圆桌旁深思,然后缓缓起身,沉重地走出房门,走下台阶,来到庭院中,在秋冬的夜里,孤独地歌唱。这两个画面都是那么的走心,那么的感人,会让你聆听的同时,观看的同时,恍惚中似乎也在画面里。在她的歌声中,感受自己的爱与忧愁。
在仙台飘雪的初冬季节里观看邓丽君小姐的这两段珍贵影像,深切感受她对爱情破碎的无可奈何花落去,流水枯枝留不住。不想刻意神化邓丽君小姐,但她确是达到了一个后人很难企及的艺术巅峰。每当想描述邓丽君小姐的艺术造诣时,会想到金庸的武侠小说,然后想到邓丽君小姐的艺术功力是全真教的王重阳,是正派的精纯,润物细无声。歌坛之中一定有西毒欧阳锋的怪异凌烈,有北丐洪七公的浩然古朴,有东邪黄药师的变化多端,有南帝一阳指的参破红尘。邓丽君则永远是邓丽君,只有邓丽君才能超越邓丽。明年1月29日,她如仍在红尘,已到60岁。她早已避开了春寒夏热秋冷冬严。自古美人如名将,不留白发在人前。
42岁就离世的她,41岁那年原来已经是人生的秋冬,落日的红残。尽管如此,冥冥中仍直觉以邓丽君小姐的个性,在秋冬的季节里她仍会期盼春天,不信你听!她在唱《爱在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