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鲁 强

或许终究是上了年纪，以前我只想著如何长空尽展凌云志，如何直挂云帆济沧海，现在却常常想家，尤其是小侄女出生以后。

有人说，玩心再重的人有了孩子之后也会长大。我自诩不是“玩心”而是“野心”比较重的人。即便如此，小侄女降生之后，我依然特别深刻地体会到了两点，一是责任，二是幸福。责任分成很多层面，因为自己已经不再是孩子，而是和哥哥嫂子一样成为承前启后的一代了。所以更需要认真思考如何对父母负责，如何对自己负责，以及如何对下一代负责。而幸福也有很多层面，比如，付出自己的爱也是一种幸福。不管是看见小侄女本人还是照片，都会觉得她的健康成长是那么重要。以前上班累了烦了，基本是拖著疲惫的步伐上下班，但是当我决定要给孩子买一些衣服之类的东西时，就会感到上班的步伐是轻快的，浑身是充满力量的。

有人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确实，看著下一代，并且不求回报的付出自己的爱的时候，就会将心比心的渐渐明白，父母看自己的眼神和自己看孩子的眼神是一样的，父母对自己的心情和自己对孩子的心情也是一样的。看著父亲和母亲给小侄女换尿不湿或者给她洗澡的情景，就会明白什么叫“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孩子拉扯大”。

我对这句话还有另外一层理解，就是有了小孩子，孩子的一举一动以及父母的交谈会唤醒自己记事之前的记忆。比如我看母亲带著小侄女上街前，拿小被子非常精心的把她包得暖暖和和之后才出门时，就突然想起来，二十多年前母亲也是这样拿被子包过我的。还有一回，给小侄女换尿不湿的时候，尿不湿蹭脏了父亲的裤子。我让父亲快点脱下来洗洗，父亲回答说“我孙女的尿不湿，怎么会觉得脏呢”。随后父亲和母亲聊起了我小时候的事情。据说我小时候身体很不好，经常拉肚子，也经常趴在父亲身上又吐又尿。那是物质生活非常贫乏的年代，父亲和母亲一直节衣缩食，日子过的非常节俭，我的出生使家里乱作一团，父母再三商量却终究舍不得花钱买洗衣机。妈妈又要照顾我又要干活又要做家务，很难及时给爸爸洗衣服。所以在很长的日子里，我拉的尿的吐的东西全都残留在父亲的衣服上。听完这些话我感慨良多，这似乎是我第一次非常真切的感到，父亲和母亲同甘共苦相濡以沫的走过了这么多年。

有人说，大人每天忙忙碌碌可能觉不出什么，但是孩子却在一天一天不停的长大。和去年我回国的时候相比，小侄女明显长大了很多。去年颤巍巍的扶著床栏杆勉强能站起来，现在已经健步如飞；去年各种玩具拿到手里一律拍打，现在已经会使用电视遥控器；去年只是哇哇的乱叫，现在已经会清晰的叫“爸爸”、“妈妈”。我想，“叔叔”这个词是卷舌音，应该比较难发，听她叫我一声叔叔，我不止一次的希望过却从来没有奢望过。

做叔叔之后的幸福不仅在于上班路上充满力气，也在于惊讶一个两岁的孩子所拥有的智慧。虽然会说的话还不算多，却什么都能听明白。在屋子里经常能听见母亲和小侄女说很长很多话，小侄女非常准确的在句子结束之后“嗯”一声表示回应。我观察了很多次，结果是让我见识到了传说中的“屡试不爽”。有一天比较热，母亲怕她穿著尿不湿不舒服，就直接给她穿了裤子，而小侄女不负众望地连里带外尿了五条裤子。我洗裤子的时候她凑过来，歪著头咧著嘴拼命的笑，那得意的神情分明是知道不应该尿裤子的。等我要晾裤子的时候，她居然伸手告诉我要把裤子拽平整。我在家的一个礼拜的时间，从头到尾一直在惊叹两岁的孩子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事情。

返回日本那天，我早起赶飞机，离开家时小侄女还在睡觉。等我快到航站楼的时候，嫂子打来电话，说小侄女一醒来就趴在窗户旁，一直看著外面怎么也不肯离开，之后用了全身力气喊了一声“叔叔”。这段话让我觉得眼眶一热。我一直想著如何往外跑，以为自己的心早就野了，没想在亲情面前自己也只是一个鼻涕虫。

人类的生息繁衍是如此妙不可言，生命的幸福之一，可能就是看著下一代一天一天长大，自己则和同年代的人慢慢变老。也许几十年后的一天，我们也会看著下一代的下一代，一起回首当年的往事，一起感悟生命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