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亦 夫

周五下午，我接到一个号码陌生的电话，对方开口就说：“晚上一起喝一顿如何？”声音不是太熟，口吻却亲如相交多年的老友。我不好意思生硬地开口询问对方姓甚名谁，加上刚回国不久，见天都有昔日友人设局邀酒，实在有些招架不住，便吞吞吐吐地说：“抱歉，老友大马从日本回来，等会儿我要去机场接人。”不料对方吃惊地大叫起来：“谁告诉你我今天回京的？不过我一小时前就到了，现在刚住进酒店。”这回轮到我傻眼了：对方并非北京的某位熟人，而正是我东京的老酒友大马。我之所以没有辨别出来，是因为一来我根本没有想到会是他，二来他因患感冒嗓子有些嘶哑了。我说：“你感冒了，还是先歇两天吧。”大马却笑了：“你小子，说东京喝酒太累，不像北京痛快。我来北京了，你还推三阻四？”

对我等好酒之徒而言，所谓的饭局，基本上都是以喝为主，且每次的结局往往都一样：喝得昏头胀脑，饿得饥肠辘辘。所谓的“酒足饭饱”，永远都要靠回到家后猛吃剩饭或方便面方能圆满。我旅居东京十多年，已经像当年在北京一样，有了为数不少好酒的朋友。但东京饭局和北京相比，却有明显不同：一是在时间即金钱、人人忙碌的异国，不像北京一般有许多如我一样的闲人，所以邀局多在休息日且频率远低于国内；二来饭局多选择在新宿、池袋等为数有限的几个中华料理店集中的地方，不像北京三环五环、城南城北，到处都有聚饮之所；第三东京出租车昂贵出奇，每公里合人民币约50元，所以聚饮者都会赶末班车回家。每到十点多钟，但见桌上诸人频频看表，频频举杯，哪里有北京饭局上的泰然自若和气定神闲？……这便是我在东京聚饮时，给大马等几个酒友经常抱怨的理由。但为了照顾他们多年在东京这样被我形容为“水深火热的酒场”厮混的情绪，我在大放厥词之后，也会不时安慰性地说：“不过在东京饭局也有它的好处，时间短，加上多实行AA制，嗜酒者不好意思贪杯。东京饭局是真正的饭局，一般都不会喝高的。”大马闻此，常不屑地说反唇相讥：“不喝高跟在哪里喝有什么关系？那只能说明我们酒量大，酒德好。”

大马出差来北京，就算他感冒了，就算我被一群老朋友连日灌得闻见酒味就想跑路，但当晚攒局还是不可避免的。我在一家地方特色饭馆里订了一桌，叫来六、七个好友陪大马吃饭喝酒。尽管我一直劝大马慢斟细酌，尽管几位作陪兄弟的频频敬酒让我替他挡了回去，但架不住时间太久，这场饭局拖到次日凌晨的时候，满桌人皆深浅不等地有了醉意。我辞别众人，独自打车送大马回酒店。醉眼迷离的大马一会儿望望车外，一会儿望望我，脸上带著些莫名其妙的神情。我说：“你不是说你酒量大酒德高不会醉吗？这是哪里啊？”大马似乎被我问得有了几份清醒，他豪爽地大笑起来，卷著舌头用日语说道：“别以为我喝多了，这他妈还能是哪里？刚出新宿三丁目呗。你小子一两个月不见，到哪里发财了？居然没事叫起了出租车。”                     渖强 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