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园村在东城区边界,下辖马园、董园、刘园三个自然村。马园村拆迁推不动,就是因为村书记马长胜和村长马大虎。现在,抓住这两个货在董园的拆迁中假报死人户口私分还原款的错,把他们关起来了。本想以此推动拆迁工作,可村里却没有了能硬起来的头儿。管理区书记黄孝举本想从村里再产生两个领头人,但让村长助理水亮这小子走访了几天,竟没有一个人愿意当这个村官。行政村也是一级组织,不可一天无主的。黄效举想了两天,最后决定就让水亮这个大学生村官先兼著村书记。然后再慢慢物色。谁知刚一找他谈,水亮就推托说,自己刚来一年多,没经验和能力,尤其现在拆迁工作推不动的当口,他认为自己不能胜任,会耽误大事的。黄效举吐了一口烟,大声说:“革命战争时期十八岁就当军长了,你一个名牌大学生,咋这样熊呢?黄泥抹不上墙。让你干你就干,后边有我顶著呢。怕个球!"水亮不好再推托。就应了下来。可就在黄书记来村里宣布他担任村书记后的第三天,马园村六十三户的男主人,突然都消失得无踪无影了。这下子,水亮蒙了。现在,大人小孩嘴里都会说“和谐”这两个字,谁都有人身自由,他不能说不让这些人外出打工呀。但这些人一走,家里剩下的都是妇女、孩子和老人,户主人不在了,工作对象就没有了,再好的拆迁方案也成了一张白纸。一年前,市里决定建工业园区,马园村被划到了拆迁范围内。按说市里给的拆迁政策是不错的,土地按省里政策补偿、住房拆一还一、集中上楼、村民全部实行低保医保并承诺安排在园区企业上班。离城区远的村子两个月就拆迁完毕了。可城郊几个村却不顺利,马园自然村就是个“钉子村”。此村村民的祖上就不是纯粹的村民,都是在城郊种菜的菜农。用黄效举的话说,马园都是刁民,难伺候,人人都想吞大象,个个都想一夜之间成为百万富翁。开始他们不同意拆迁,说是马长胜马大虎贪污,现在“二马”落马了,他们又玩集体蒸发。看来,不强拆不行了。但水亮不太赞同黄书记的意思。他觉得现在村里男人都走了,就是怕强拆,他们就是软磨软抗,以柔克刚。要想拿掉这个钉子村就必须先拿掉村里的钉子户,解决了钉子户,其它人的工作就好做了。通过半个多月的摸排,他认为马园村的钉子户就是李七奶,她就是不同意拆,村里人就跟著起哄:李七奶同意拆了,我们就同意。很明显,在水亮眼里应该数李七奶最难处理。可这个李七奶难就难在软硬不吃,她儿媳郑大丽和儿子留根六年前外出打工一直没回,现在她带著九岁的孙女秀秀没气没色地过著,而且村里都说她是整天与鸟儿说话的精神病。她就像白豆腐掉到灰窝里,吹不能吹打不能打的,无法下手。
打蛇瞅七寸,要想收效快就必须先拣最难处人手。水亮第二天就买了水果去看李七奶奶。到了老人的住处他才知道,李七奶奶之所以不愿意搬迁,就是因为她家的屋檐下有几个燕子窝。这些燕子对于儿子儿媳离家六七年都杳无音讯的她来说,就是自己最亲的亲人。李七奶奶每天都跟这些燕子们说话,让村里人误解为老人精神有了问题。其实她心里亮亮堂堂的,什么事都非常清楚。水亮多次上门,都没能做通老人的工作。他甚至去规划局让设计部门更改了图纸,为未来的安置楼房新添了鸟巢,老人依然不愿意搬迁。就在这个时候,由于和在省城里工作的女朋友小夏长时间分离,加上小夏根本不喜欢他在农村当村干部,很快他们的爱情就亮起了绿灯。这一切,让水亮一度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但他是一个有著非凡勇气和毅力的年轻人,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在他的不懈努力下,马园村的拆迁工作终于如期进行了。黄书记也如愿以偿地官升半级,由副县级变成了正县级。在给他举行的庆祝会上,水亮喝多了。正在这时,有两个人进了宴会厅。他们跟黄书记说了几句,就来到水亮面前。来人问,“你叫水亮吧?我们是检察院的,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水亮看了看这两个人,又端起了酒杯,嘴里不清不楚地说著:“好,好,再来一杯!"
水亮到了检察院,喝了杯水,脑子有些清醒了,但仍是晕晕乎乎的。酒醉心不迷,看著面前两位穿著制服的检察官,水亮掐了掐自己的虎口,就说:“我犯啥法了?你们叫我来。”经过解释,水亮这才明白,是被抓起来的“二马”坦白冒领的补偿款中,给了水亮一万。水亮松了一口气:因为那一万元钱为村里买了电脑,虽然是自己在用,但属于办公用品,自己没有中饱私囊。这可真算是虚惊一场啊。”
水亮到李七奶的新居去看望她。为了弥补老人的缺憾,他特意带了两只制作精美的绒质小燕子。但在李七奶的住处,他刚坐下,却看见一只黄嘴巴的雏燕不知从哪里突然飞了过来,在七奶头顶盘旋了两圈,竟落在了七奶的身上。
这个时节,怎么会有燕子呢?水亮一下子惊呆了。 (长心)
杨小凡著 载于《十月》2012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