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本华文文学笔会会长 王敏
东日本大地震给日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灾害。当人们在万分凄惨中趋于绝望之时,耳边回响起一首恬淡的小诗,那是国民作家.思想家.科学家.教育家宫泽贤治的诗篇——
不惧骤雨
不畏狂风
……
始终恬然,
笑容常在。
1896年,宫泽贤治出生的这一年,位于日本东北地区的花卷一带发生了死者达2万余人的明治三陆大地震和巨大海啸;在宫泽贤治去世的1933年,又遭受了死者3000余人的昭和三陆大地震和巨大海啸的袭击。犹如灾难之子般的命运,令人无语凝噎,然而宫泽贤治却和当地住民一样“始终恬然”微笑。
象这首诗一样,宫泽贤治的作品,很多都是在追求自我完善,令读者会心而笑。那是一种达观的意味深长的笑,无声的笑。例如,在《夜鹰之星》中,出现了这样的笑。被嘲讽为“丑鸟”的夜鹰默默忍受世间的炎凉,顺应自然的演变,精诚祈愿变成一颗星星,超越物理生命燃烧在太空。宫泽贤治对夜鹰临死前的表情描写便是“一抹恬淡的微笑”。
共生的思想
宫泽贤治笔下的微笑,是他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世界观和生命观的象征。不是闭关自守在唯人类独尊的世界里,所以他认为,人类也只不过是万物生灵的一部分,自然界的存在之一而已。在这种信念和立场下,他将自己的全部作品创作成一部与万物生灵的对话集。
名作《过雪地》中的狐狸、《鹿舞起源》中的鹿等,都共同奏响了一部生物多样化交流的交响曲。宛如宫泽贤治已经想象到了21世纪全球化的进程一般,他的100多篇童话都在呼唤,在呐喊,揭示出生物多样化、生命多元化的共生主题。
这种共生思想源于他从突显日本深层文化的日本风土中的感悟。正因为如此,贤治能够将敬畏天崩地裂的自然当作命运,形成顺应自然学习自然的习性。以平等的目光俯视万物时,才会意识到天地万物是相互存在于有机的因果关系之中。于是在这里找到了蓝色照明荧荧闪烁而永不消失的交替循环图。“一切都犹如地球中之万物,因为是万物中之地球(地球之万物,万物之地球)”(《春与修罗》)。在《农民艺术概论纲要》中留下的“没有全世界的幸福,就不可能有个人的幸福”,这一警句就是其源于生态本质的富有哲学思考的佐证。
贤治对自然不失谦诚,不为在令人目眩的“物质文明”装扮下原生风貌的日益改观所惑。这也是一个重要因素,使贤治没有封闭自己的思考,没有菲薄对扎根于本土的地方文化的热爱。他晓谕“揭示人与地球应有的形态”(《寄语学生诸君》),也是出于要把对家乡之爱融汇于生态、地球和宇宙整体,并予以升华之故。
宫泽贤治认为世间万物时时处于循环运动之中,从宏观的角度来看,无论国家还是人类都没有疆界,处于连环的状态。东日本大地震的震灾,如果可以认为是地球正在发生向贤治所揭示的原生风貌转变的提示,那么,也意味著要求地球的生物、人类改换己往的生存方式,这就会关系到质朴而基本的价值观的复苏。在人与自然相融合的这一普遍价值的可行性探讨方面,2000年前的孔子、老子、庄子等亚洲的哲人们就提出了万物混成的皆物论,以“哲学”、“思想”的形式加以阐述;而在日本,出生于100年前的宫泽贤治,则以“诗”、“童话”的形式作了与时俱进,通俗易懂的解说。
象宫泽贤治这样超越国家、地区、文化、年龄的差异而广为读者深层接受的日本作家绝无仅有。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基于普遍的世界观为基轴进行作品创作,或许更能令人信服的理由是,无论遭遇怎样的困苦灾难,人们读了他的作品,都可以获得勇气,重新认识自然,正视人类与生命、宇宙的相关联系,进而重现恬淡的微笑。
在史无前例的东日本大地震中,人们依然井然有序、保持理智、互帮互助,并且不屈不挠地致力于恢复重建,这一切都打动了世人的心胸。因为这正是贯穿于宫泽贤治作品中“微笑”内涵的再现。日本文化的可行性在受到世界质询的今天,我希望以谦虚的胸怀了解宫泽贤治的作品深层,认识由他所切入的日本思想的核心,思考日本传统价值观的源头,它将引领我们融于传承于日本文化中的具有普遍性要素的长河。